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乙一老师有两个分身。为什么要加上老师?这倒是乙一自己开的玩笑,说是乙一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乙一是暗黑的。黑乙一极尽所能,放大一个又一个个体的恶意和哀伤,就像志鸿说的一般:每一个故事就像是一个心理治疗案例。黑乙一像是柯南一样,一出现就要死人。但却不是典型的那种犯罪推理小说,不注重证据和推理,注重的是心理分析和犯罪动机,或者就是讲了一个阴暗的没有正义的故事而已。《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里我看着我自己的尸体被人搬来搬去。豆瓣里有模仿乙一的。名字相当接近的。也有风格上的模仿,称为所谓的“日式推理”。例如,《动物园》里“我”杀死我的恋人,每天给自己寄一张尸体的照片记录尸体的腐烂过程,并且还欺骗自己不是凶手,而是受害者——想要找出凶手的人。
乙一与东野圭吾作为日本当下推理流行文学的范本,前者不像后者一般注重情节的发展,或者说注重推理的过程,更多的是心理的变化。乙一与更接近山本禾太郎(《抱茗荷之说》《小笛事件》),有更多的类似口供的自我叙述,同时笔法也更细腻柔软,东野奎吾应该也吸收某种程度的山本禾太郎,在哪里看过。同时乙一和山本禾太郎的大部分作品也都是短篇小说,爱伦坡也基本都是短篇小说。爱伦坡描写的是哥特式的幽暗,乙一所表达的幽暗是日本民族的变态性的天然出发,因而乙一既爱伦坡又山本禾太郎。也许这得益于与山本禾太郎同期的更大牛爱伦坡粉江户川乱步将爱伦坡日本化。
我曾经问过冬天开的猫有没有读过乙一和爱伦坡。然而她没有,完全靠天赋写作的人,在不知不觉就靠近了爱伦坡和乙一,猫姐应该是能与这两前者汲取一些养分的,并且假以时日,能与二者并提。我喜欢有美学气质的作者,不用特立独行地塑造,只要某一种就行。例如,猫的这某种黑暗的美学气质。黑暗这个词其实不够温柔,应该是阴暗,阴柔晦暗的。
白乙一是温柔的。可是那种温柔却依旧十分孤独。一读就一知道乙一写出来的人物形象。“我早就厌倦了和人接触。够了!我受够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要跟其他人来往了,就守在房子里,一个人悄悄地过日子!就连走路,我也不愿意走在路中间!一个人过日子,多惬意呀!好,从现在起,我就拉上窗帘,过我自己的生活。”(《失踪假日》里的《幸福宝贝》)“乙一扑面而来”,我经常这么评论。可以想想日漫里面那些病娇的负面的孤独的但温柔的角色。《只有你听到》里嘴笨的没有朋友的习惯自我保护的“我”和未来的“我”进行脑电波通话,遇见了可以接通“我”的频道的真也,最后跨越时空差见面时,真也为了保护“我”而死。因此,“现在的你,也许会因为很多事情而受伤,感到孤单寂寞。也许没有可以依靠的朋友,还要独自走在令人悲伤落泪的冷风之中。”但已经拥有了走下去的勇气。在白乙一的另外一本书《寂寞的频率》里,也是这样不寻常的温情故事,说是温情,但也还是很多不美好的生活或者性格背景。
乙一风格自我对立,也相互关联。我和志鸿谈论过相似的话题,那就是说如果对于同一个写作材料,能否写出不一样的故事来。我当时说,我正在尝试,如果事件A写在散文,我会尽量写出温情的一面,毕竟是我自己的真实生活,希望能保留住明朗的一面。而如果写进小说里,则会尽力表现阴暗的一面。他说,我在某种程度上解答了他思考过的问题,就是年轻的时候没能写好的材料,后来要怎么处理—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阐述。
黑乙一和白乙一的关联就是对孤独、悲伤与压抑的执着。几乎每一篇都塑造了这样的人物。因为喜欢福克纳的作品,不知觉就对比了他们对于孤独的描写。乙一应该说比较符合流行文学的特征,情节清晰,偶尔有起承转合,特别是常常有反转。严肃文学和流行文学某种是有区别的。就像是接受过系统教育的科学家和民科的差别一样。没有说民科不好的意思。福克纳在《烧马棚》里写到:“于是,他迈起步子,向山下走去,向昏暗的树林里走去,向鸟儿银铃般清脆动听、流水般不绝于耳的歌声走去,一颗迫切而激昂的心在暮春之夜急促而有力地跳动着。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写孤独写寂寞,用上“孤独”“寂寞”的字眼来描述,那也太过简单了一点—那就不是孤独和寂寞了。就像是爱国也不能用一张嘴说话。做点实际的事情,做个好人什么的,至少做好本份就够了,不做负面的东西。本份这个词可已经太大了都。或许有人会说,文学是写给人看的,简单直接把才是最好的,这个说法就像说数学应该剔出高考一样。怎么说,小说也是文字的艺术,大白话有大白话的用途,起承转合与暗喻留白也有它们的用武之地。文学是用来体会的,讲故事只是其中某一个重要环节。我又不知道我又写了什么,反正我说我要写读书笔记,就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保持读书和写作的频率与速度,当作是素材库,就像是《加缪手记》一样,真敢往大师边上靠。总而言之,写孤独直言孤独,写情绪道破情绪,就过于浅显了一些。不是说故意不让懂的意思。那也就成了让人诟病的文艺青年,说无人懂我,你又不说。你不说我怎么懂你。说了就没意思了。我还是会选择某种程度地说出口,或许是试探你的态度与理解能力,要是你愿意且能够理解我,那么就足够我开心很久了。
乙一十六岁时因《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一炮而红,因此而被称为天才作家,他怪异独特的写作角度就是他极其突出的闪光点,而且在我看过的他的六本书里,并没有什么重复,绝大多数都保持一般作家窥探不到的视角。例如,《失去的世界》(在《寂寞的频率》一书里,他的书基本都是中短篇)“我”成了植物人,只有一只手能有知觉以及能思考想象无边黑暗与痛苦的大脑。“我”就用那只手来与妻子与外界交流,感知时光的流逝,感知妻子的喜乐悲哀。那只手也是“我”无力的人生。写作者能找到一个极其突出的特点就已经很厉害了。有一天微信读书给我推送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钱德勒的语言风格也是让人印象深刻,但不够。不够什么,那个形容词我想不出来。妙语连珠,插科打诨,但是也只是仅限于此。 我没看过其他的作品。不过现在能理解钱钟书那种调侃着的冷眼旁观的写作风格确实有点钱德勒的味道。村上春树号称读了十二遍《漫长的告别》,再读上十二遍也拿不到诺贝尔文学奖啊,村上老师(手动狗头自保)。现代文学中或许已经很难找出一部兼具流畅富有灵气的语言(不是滥用比喻或者过度“幽默”地调侃)、突破传统的写作结构或技法、独特的写作视角、令人赞叹的情节、自然的情绪情感(各种)、不流俗又不脱离实际的故事以及仁者见仁的思想。能有一项就不错了,或许是现在读文学的人多得多,所以文学多少要降维;或许压根就是当代人写不出来。
林中/04.09.2023/哥城
读乙一的绝大部分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