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依旧被鸟鸣声唤醒。躺着静听一会儿,觉得似与往日有不同——清越里有股抑制不住的欢欣。先是一只,两只,不一会儿远远近近传来高高低低的和鸣声。它们在歌唱什么?是春真正到来,冬终于离去吗?
这一场倒春寒,如此缠绵不休,迟迟不舍离去。几乎每天的清晨,都是一地清霜,微风寒凉。有的地方还落了几场春雪,把老人和孩子又逼回了屋里,人们收放起来的棉衣又穿在了身上。它把枝头的春意紧紧地锁住,有急迫要绽放的蓓蕾,也只能默默地把心紧闭。
我不明白,个性凌厉的严冬,为什么却如此拖泥带水,委屈本性。它不舍什么?是对春的眷恋,还是曾经拥有的澄澈天地?突然对它很是同情,如此不舍,却不过徒遭怨弃。大概,世上所有的缠绕都源自深情吧,如水绕山转,藤缠树生。然而,一切皆有定数,该去的必然要去。放手,相忘,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就如这残冬,转身离开,就是对春最深的疼惜。
鸟儿是天地间最敏感的生灵啊,从它们的歌声里我听到了春天。
果然,路上晨风拂面,温柔如小提琴上流淌的乐曲,如姑娘飞扬的裙裾,如蝴蝶翩跹的舞姿,让你的心也随之柔软。
暖风一吹,春突然间就明媚起来。
迎春不用说了,早在春寒料峭时,就在枝头簪满了柔嫩骄傲的黄花儿。残冬奈她无何,估计也在心底暗叹她不辱使命,柔韧勇敢吧。一冬的积蓄,春的讯息远远传来,她便爆发所有的美丽,只把春来迎。
柳是最性急的落叶树吧,不过一夜暖风,晨风里舞动的枝条便已柳芽舒展,一树新色。更多树木虽然枝头空空,但也已经草色遥看。稍稍注目,便会发现树干苍灰色里泛着青意,枝条上也有了星星的眼。
最热烈的就是桃花了。不是一朵两朵,一枝两枝,是满枝满干,一树烂漫。一株又一株,红的,粉的,白的,你追我赶,“千朵万朵压枝低”。枝头蜂蝶乱舞,树下游人流连。我内心里是不太喜欢这种喧嚣闹腾的,然而却被这一派热烈的,不管不顾恣意绽放的美丽所折服。
也许是天生的悲观,一直不太喜欢(其实是害怕)面对圆满与浓烈的美。比如满月,比如盛开的花,比如一段凄婉的旋律,比如一场猝不及防的遇见……因为太美,以致隐隐地不安与伤感——太满了,难免很快就转缺。与其最后的寥落荒凉,倒不如不曾繁盛过。
可是谁能挡住春的脚步啊,只要熏风吹上几日,春色将会越来越浓。若再飘上几场细雨,春天里所有的生命都将绽放。然而,一树的繁茂,能经得起几场夜雨,几阵东风?枝头的灿烂能待几时?林花再美,不敌东风,不久定是落红无数。一切都将匆匆。再过一些时辰,便会绿肥红瘦,满城烟柳。不久,再有不舍,春也得恋恋谢幕。
诗人说“惜春常怕花开早”,就是这样的心境吧——春刚来到,我便担忧她的凋零。所以之前的那场倒春寒,我不但不怨,心里却是有着暗暗的喜悦。我喜欢那种感觉,类似于细水长流——美好必然会来,它已在来的路上。就如年幼时渴望的长大,如黎明前的黑暗。那份等待里注满希望,每一个日子便春水般柔媚。
因为太过喜欢,便害怕面对,所以盼春晚些来吧。也许是太过贪婪,既渴望拥有,又害怕失去。如今春已来到,既享受她的美,又希望她的脚步慢些啊慢些。然而,明知即便“费尽莺儿语”,也必“留春不住”,徒惹忧伤无数。
只盼春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