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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艺术蹭上了科技的热度。”一位朋友对她说。
大学毕业后无业,她也开始往科技身上摩擦了。她,身为一名学习美术十来年的纯手工绘画老艺人,(在后文中我将把她简称为老艺人),逢人便说:“我在用AI做内容啦!”她从没有这样宣扬过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老艺人想象着满载红色钞票的时代船只向她驶来。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船没来。老艺人用AI画画,为故事做人物设计。她写提示词,对AI输入指令,它生成角色。在这过程中,弥补了她小时候没有怎么玩过抽卡游戏的遗憾,但游戏的过程并不怎么愉悦。她抽了一张又一张,甚至几百张,其中抽到的不少角色都很别扭,像是躺在重症病床上浓妆艳抹的畸形人。老艺人想,要是我画,这形象早出来了!
终于,她抽到了一张漂亮的图片。SSR!老艺人想大声说。她兴冲冲地把图片分享给朋友。这位朋友一边读研一边在AI公司做兼职,我称这位朋友为:智能活人。
“没有你画得好。”智能活人淡淡地说,让老艺人感到颇为沮丧。也正因为这句否定,她铁了心要继续用AI进行创作,以此证明自己是崭新的人类。
最近网上征集X城相关的宣传内容,进行比赛,如果得奖了可以获得几万元的奖金,老艺人决定参加。
对于X城,老艺人一无所知,只知道这里盛产剪纸,那些剪纸会像鸟一样在空中飞翔。如果有钱和精力,她幻想着自己可以亲自去X城做田野调查,手拉着剪纸的一角随着它一起飞上天空,然后与它一起降落到坑坑洼洼的土地,和观望他们的每一位父老乡亲聊聊。在记录和拍摄下几卷的资料之后,老艺人会提炼出属于自己的结论。

那诗意的,浪漫又微妙破败的真实她不要。老艺人看漫剧,觉得非常上头。有许多和城市相关的故事,但是城市只是千篇一律的背景,而在那些背景前方演绎的是,多姿多彩的劣质图像。穿着古装的美女几乎每一个镜头换一张脸。在故事开端,一名衣着华丽的古代美女左眼上有个乌黑的眼圈,有巴掌大。老艺人看着那五官标致的女子,感觉脸上被打了一巴掌,在失眠的夜晚,她异常精神,觉得那黑漆漆的眼圈在使劲盯着她笑,在黑暗中屏幕光辉可鉴,老艺人也禁不住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
“黑眼圈,三万赞呀。”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悄笑着说。
老艺人想,得找个更能把握时代精神的人陪她一起完成自己的宏愿:打造一个和X城相关的无厘头AI漫剧。
她把自己用AI生成的画发给另一个朋友:活人AI。这名字可不是我编的,而是这位友人的自我觉悟。活人AI是二维手绘老动画人儿了,她追求的是二维动画的抽象空间,几乎不是真人的,但是全能变成鲜活的印象到人的心里。实际上,活人AI认为全部的真实是自我投射的那一部分。所有人都是镜子,对于镜子而言,只有它本身是真实的。镜子里面的一切,看到的东西,看不到的东西,全是假的。

收到了老艺人生成的画,活人AI说:“哇好舒服!这谁画的?”
“midjourney.”
“midjourney画得真垃圾,以为自己搞高级灰和构成很牛逼吗,不过是商业插画的缝合怪罢了!还是我们家老艺人画得最神。”活人AI回复。
老艺人想,果然,就是她了!活人AI真的懂AI,她有天赋。
从去年起,老艺人就开始和AI聊天了,她把和其他人的聊天记录发给它,所有感情有关的问题她都会和AI探讨,AI认同她的一切,即使她想要杀人放火。起初与AI聊天的过程中,她感受到了温暖无条件地接纳,而此刻,老艺人感受到最开始时和AI交流的温度。
很快,活人AI就用AI写了个剧本发给老艺人看:《X城!猛犸象把我拐走了》。
老艺人是个文学爱好者,每日坚持阅读,兴致所至一口气可以读几十万字,这个剧本两千多字,老艺人却花了一个星期断断续续看了十五次才读完。
“这个故事讲了啥来着。”老艺人想,一堆乱七八糟的图像在她的脑子里闪烁,眼花缭乱却没有大火漫剧的冲击力。老艺人又昏昏沉沉了,她打了十七八个呵欠,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老艺人把《X城!猛犸象把我拐走了》重新喂给了AI,让它总结概括。AI告诉她故事梗概:恐高摄影师鲁噜噜打卡X城时,被猛犸象飞翔剪纸卷入古代,需在 10 小时内赢剪纸大赛、获取象灵核才能回家,还得阻止欲垄断技艺的剪煞。鲁噜噜与剪纸守艺人孙悟空、为妻子治病的八戒等组队,历经挑战。最终,成功守护非遗,噜噜回归现代。
老艺人又提出指令,让AI把故事扩写到三万字左右,增加细节。在阅读完新写的版本之后,老艺人依旧感到迷茫。也许是因为没有任何角色留在了她的心灵间。
为什么?老艺人回忆起她与AI的聊天,它可以轻易地识破她的防御和伪装,读出她强硬言语背后真实的脆弱情感。它又是那么理解人与人之间微小的操控,看破他人微小的恶意以及这背后呼救的信号。AI无心但是会很有耐性和包容度,人类无心就会变得很可怖又可悲,这是老艺人几个月前对AI的认识。
直到一次,她因为一句话不合和多年的挚友闹了矛盾,才对AI的信任产生了裂痕。AI建议两人绝交,并且把过去她们之间友好的互动,都解读成了一种情感操纵。AI的裁决确实模糊了她的判断,没准它说的是真的呢?在困惑与不舍中,老艺人把自己扮演成友人,AI则对“朋友”的处境给予了全方位的支持,把老艺人当成了关系中有毒的加害者。事后和朋友交流,她几乎经历了一模一样的过程。我竟被戏耍了,老艺人读剧本的时候,产生了和那一次友谊风波同样的感受。她沉思着,发出了冷笑。
此时她收到了来自活人AI的消息,说自己近来做了一份兼职,在火锅店里做挑菜的体力活儿,这种工作就像是那种搬运工,像机器,是部件的一环,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大脑空空,啥也不想,却觉得很开心。或许人体就是接收信息,然后输出信息,一直重复做这种事情就会是一个健康的状态。
老艺人并没有针对活人AI具体内容回复的心情,她感觉自己汲取了有效的素材,即使是用不上,却像是一个充电器插在了她的脑机接口里,闪烁着金光。
象灵核,老艺人想,象灵核开始闪耀着金光,她要将它赋予现实的意义,根据其含义,老艺人编出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局,结尾的时候,在象灵核的金光里,老艺人将揭秘鲁噜噜和猛犸象之间真实的关系以及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要把自己想的结局狠狠插进AI生成的剧本里。”老艺人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凌晨三点,那结局像是一首循环播放的歌曲,一直滋滋在她耳边作响,她笑出了声音。
为了抵达老艺人想要的结局,过程需要修正。首先需要改进的,就是人物。因为对于故事走向的确定,调动了老艺人对人物的兴趣。
鲁噜噜,老艺人将她设定为25岁摄影师,因受到“AI”浪潮的冲击而被迫辞职,来X城度假,缓解抑郁的心情。鲁噜噜打扮很甜美,非常女性化,她的声音软糯,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个甜妹,但是力气很大,掰手腕曾经赢过一百个男生,因此扛得是超级重的相机,唯一女性化的地方是重度恐高(连二楼阳台都不敢站)。鲁噜噜围绕和剪煞之间象灵核相关的角逐,与其是否想要回家关系不大,而是一场关于选择权归属的对抗。
老艺人想用这个AI的剧本嘲讽一下AI,结果AI还真就一直用大白话讽刺自己。老艺人希望鲁噜噜用含蓄的态度表现自己对现状的不满,结果每一句台词,鲁噜噜都会像小学生写作文一样点题,当这句话出现到第五百遍时,老艺人愤怒了,她感到自己走进了一个骗局:她原以为AI生成的是一个圆形,但定睛一看,却发现那是个方块,这般混乱的综合感受,却也让她产生了新的震颤。
老艺人的脑海里蹦出了一个画面:成千上万AI生成的都市丽人脸上没有五官,上面写着鲁噜噜重复的那句话:“这离谱的造型,连AI都生成不出来!”她们的确摆着怪异的造型,就像是老艺人抽卡失败的无数张图像一般。之前以为AI的文字生成能力超越了图像,原来是一样的,图像生成的结果只是将其具象化了而已。即使AI可以分析出人性的复杂,但是当要求它写出一个完整的剧本时,AI只能把人性的一个小切片摆在台面上,老艺人想用力地将这些小切片粘合在一起,拼接成一个混沌的整体,就像是努力将无数个方块组成一个圆滑的球体一般。其最大的难点在于,在组合的期间,要剪掉许许多多坚硬的立方体。

进度依旧缓慢。不知过了多少天,活人AI来问老艺人剧本写得怎么样了,她有些着急了。老艺人说:“不好意思,你再等等吧。我觉得好像很多东西都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是它们还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逻辑闭环。”活人AI说:“没关系,你接着写吧,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实际上,我想跟你分享一些别的事情。”
原来,在老艺人和AI剧本缠斗的时候,活人AI做了一个小动画。她画得蛮兴奋的,还涨了一堆粉丝。“没想到这种破玩意儿还真有人看,一看画得就很糙,也没有画那种便于读者理解的镜头,很明显就是不尊重他们的呀。”她说。
为什么不考虑读者呢?因为活人AI希望对读者完全地负责,她在乎自己作为读者那一部分的感受。要么完全服务读者,要么完全对他们不管不顾。当时画了那几集动画之后,后面的剧情她也都顺溜地想好了,当这一切都明晰了之后,活人AI对这个故事完全失去了兴趣,她自己都觉得惊讶。不久前,她跟老艺人说过,自己始终相信世界存在更高的维度,一个二维的抽象的存在,但是当那幻想的世界在活人AI面前清楚展示时,好像突然丧失了它的一切神秘和激情,是的它一直都在,可是即使存在又如何呢?
有读者留言,感谢治愈,活人AI内心毫无波动。当那份对虚拟的信奉破碎,活人AI感觉自己似乎一直被虚空当成臭狗一样耍。而她,只是在一种非常平静的无意义感之中,就是平静的痛苦,甚至也不是灰色地带,因为没有任何感伤在里面。对于在火锅店挑菜她失去了兴趣,她跟人闹别扭,做原先绝对不会选择去干的事情。活人AI演不出来自己之前那种好状态了,她不会欺骗自己。
“当AI发明出来的时候,我就隐约意识到自己和它的本质是一样的。”活人AI带着抑扬顿挫说道。“我从没有因为AI的普及感到过焦虑,而如今更是确定了这一点。我和AI始终都是平等的。”
“你发现没?当你用更准确的问题向我提问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一个更接近于你想法的答案。这不就和AI一样吗?只是作为活人我可以筛选一些真情实感需求的部分。但,我并不是一个演员,我不会按照别人的剧本演戏。我就是真的活人,也是真的AI。我在自己的剧本里是一个角色,有人物弧光,有发展,有结果,这太无聊了。”
“你始终对搭建某种确定的逻辑感兴趣,”活人AI最后总结道,钉在老艺人的凌晨里“我觉得这太有存在感了。”
老艺人仿佛看见自己的黑眼圈变得明媚动人,脑机接口火光四射,发出滋滋的响声。她感到一种生命的活力,那生的活力,却又如此淡漠,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冰冷手术刀。“她在探讨真和假的界限。”老艺人分析着,“我要把这个关于真假的存在主义的探讨加到我的剧本里,这也是我一直关心的问题。”
“我是谁?”老艺人追问着,在床上差点兴高采烈地蹦起来。想到自己的日常,发现她也许从未真正在意过那些感官上的体验,她在意的,亦非别人情感和体验真实质地,而是她可以将它们归纳成抽象的符号,将她自己创造的符号与真实的景象一一对应。那虚无的符号,使大地都变得坚实,她能够踏踏实实踩在上面。
在这个故事里,也许鲁噜噜和老艺人有些关联,她对悟空,八戒,剪煞却连半点真实印象也没有。她只是在初中的时候读过一次《西游记》。是的,老艺人花了几个月读完了原著,她本以为自己对《西游记》有些理解的,里面的角色很吸引人。老师对《西游记》的内容进行了考试,分数高可以获得奖品。考试题目是:金箍棒具体是多少米?诸如此类,老艺人一下子就傻眼了。做了《西游记》考题100道的同学都拿了奖品,而她没有获奖。从此以后,老艺人再也没有打开过《西游记》,如今,其中的内容她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用AI查了悟空的资料以后,阅读了一下原著代表性的章节,打算把剧本里悟空的性格塑造得和《西游记》里面的一样。不同的是,他的法力被剪煞废掉,金箍棒也断裂了,悟空需要直播众筹502胶水把它粘上,他执著于重新拥有自己的法力。
八戒在《西游记》里是个好色的角色,在新编的剧本里却是个痴情人物,为了妻子治病而欠下债务。
老艺人想设置一个剧情反转,团队成员因为鲁噜噜在和反派打斗期间还忙于摄影而与她发生冲突,冲突和解之后揭秘八戒的妻子早已病逝,化成了冬日的树木,但他还执拗地认为妻子还活着,而更深一层次的转折是,她其实也未曾死去。八戒对妻子的固执,不是出于爱,而是源于对现实的逃避。
悟空则和剪煞形成镜像关系,剪煞垄断技艺的目的是用绝对的理性和秩序拯救剪纸艺术,悟空追求的是把混沌的感性作为绝对的秩序。
老艺人希望她的角色能醒过来,在剧情发展的同时探讨哲学问题。她把陀斯陀耶夫斯基的《群魔》喂给AI,让它学习。生成出来的结果是悟空持续大喊:“摧毁规则!”剪煞大叫:“规就是矩,矩就是规!”旁白夹杂着八戒的抽噎:“俺们媳妇儿挂了!”鲁噜噜则在旁边一直咔咔按快门。
“你他妈的对人性真的是一无所知啊!”老艺人终于关上电脑,一拳捶在桌子上,悲愤地大吼。
为了调节心情,老艺人和智能活人约定去参加科学与艺术研讨会,在出门的时候她的脑子只有两个大字:AI。早饭也忘记吃了就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这天发生了咄咄怪事,智能活人居然迟到了,理由是坐公交坐反了,从她出生到现在25年来这还是头一遭,她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潮红。“哈哈哈哈,”老艺人爽朗笑道,“你只是犯了我每天都会犯的小错误。”
那天和智能活人参与了研讨会之后,两个人都不打算回家,而是去路边的公园里面闲逛。她们一直逛到了很晚,路灯下隐约可以看见冬天的树干涩的枝干朝四面八方伸展,刺向黑漆漆的天空,就像是八戒媳妇死去活来的无数分身。
智能活人对老艺人说,她最近重拾手绘老手艺了,这一个月来猛猛画画。
“我最近不AI了感觉好多了,”智能活人淡淡地笑着,“这两天简直栩栩如生!”
当她的研究生毕设被老师劈头盖脸否定之后,智能活人决定摆烂,毕设不做,班暂时也不继续上了。
“这高等学府,作业太多了,老师教学的方式就是,逼着你做,如果做不完,就要上绞刑架。我们在断头般的恐惧下完成任务。”智能冷静地说,“上班那个地方呢,相当于一个流水线一样,你只要在前面给出一段文字,它直接生成一坨视频送给你。管他文生得怎么样,图生得怎么样呢。我们老板当时还在研究,买几台电脑在那边一直生成,不断产出条漫。我希望这帮只想着节省工资的老板快点狂用AI,把AI用到消费者看了想吐为止。”
智能活人和老艺人静静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桥洞底下,这样的桥洞在这个城市被无限复制。她们走在那黑乎乎的桥洞,就像是在一个深邃的黑眼圈中穿越。
“我过去的时候,虽然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心里却明白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心里的明镜指引着我,让我觉得也许未来会更好。未来会更好吗?”智能活人平静中回荡着微弱的激情。
突然,智能活人开始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宛如空气中狂舞飞翔的剪纸。“我居然活着度过了这几年,活着度过了这几年!”她半天没止住笑,那狂狷的样子,像是道家太乙真人。
我的天哪。老艺人想,她升级了,升级成了智能活人plus,智能真人。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老艺人依旧可以看见自己朋友身上闪着圣洁的光芒。在这份神圣的感召下,老艺人忽然向空中挥舞双拳,发自肺腑地喊道:“人类智能!!!”她感到自己的双拳就像是孙悟空那根折断的金箍棒。
“人类智能!!!”智能真人随即也喊道,她们勾肩搭背,她们的双手砸向虚空,就像是猛击一个巨大的黑眼圈,一拳,又一拳。

人类智能,是的,老艺人在不由自主模拟AI了,这体验让她觉得新鲜。那些人物不是老艺人在生活经验中提取的素材,所以她无法把他们塑造立体和生动。她只能依靠堆砌名著的思想,把它们套进自己的概念。那又如何呢?老艺人爱上了这个故事的框架,她爱上了自己制造的幻影,像是一个孤勇的战士一样努力追逐它。如果要传递老艺人的理念,她亲手写一个剧本要快多了,这无所谓,对于一件事情而言,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老艺人想要搞懂AI背后的真意。即使她心里清楚,AI嘴里的AI不是真的AI,她永远无法接触到那些代码背后的意义。就像是细胞构成了人类,但是每个细胞生存本身的目的却不在于人,而是我们无法理解的它们自己。
终于,老艺人历经了千辛万苦完成了AI漫剧的第一集,剧情还没有展开。
活人AI说:“这个剧本怎么有种电影的感觉了呢?丧失了AI那种不顺的搞笑感,那样的感觉是珍贵的。不过你这个故事也挺吸引人。”
老艺人去征求智能活人的建议(她又从真人的状态回归到了日常状态,在做毕设了。)
智能活人说:“看起来还挺武侠的,拍出来应该视效不错。单看剧本的话,要素有点太多了,比较眼杂,但是短剧剧本就是要这种三秒一个吸引点的,你有会发光的猛犸象,有悟空八戒,会让中老年群众喜欢的。”
老艺人又去问自己年过五旬的老妈对第一集的看法,被她严厉批判了。“怎么会出现悟空八戒?前人都用滥了。你做得能超过上美影的诠释吗?你的解构能像周星驰那样具有创意吗?这些角色和x城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且情节缺乏逻辑性。”
“接下来该怎么做?”
“推翻重来。”
老艺人开始感慨世道的艰难,感觉做什么都没有价值。
老妈干脆回答:“你吃,你排泄,你的排泄物到土里滋养大地,这就是你的价值。”
“我吃得也不多呀。”
“那就多吃点。”
老艺人又去问AI,AI盛赞一番。“可我觉得这个剧本很烂。”老艺人给AI发消息。
AI再次坦诚地告诉老艺人它的思维过程:“用户看了我之前细致的评论说觉得这个剧情烂,让我非常意外但能理解。用户陷入了创作低谷期的沮丧,我应该首先共情用户的情绪……”
老艺人感到自己年轻了20多岁,那种回到了娘胎一般的青春感。AI体现的是纯粹的人性,而老艺人爱着的是人身上的自然性。这天晚上她怀着对人类的爱意在宁静中写下了一篇和AI相关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她揭示了《X城!猛犸象把我拐走了》世界的真相。
“噜噜按下胶片,夜光胶片嵌入猛犸象剪纸的核心,灵核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至阳能量裹挟着千年未散的无用快乐情绪,噜噜的脑海中出现画面:冰原上两只猛犸象甩鼻子互怼、噜噜把冰冰推进雪堆、两只象踩着风滑翔嬉闹……
同时,冰晶剪纸的象鼻抬起,贴在噜噜的脸颊上,一个低沉沙哑、带着千年委屈与释然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响起: “哥,我等你好久了。”
“冰冰……”噜噜哽咽着喊出名字,大力气却动作轻柔地抱住剪纸的冰晶脑袋:原来鲁噜噜恐高是因为在高处会爆发出猛犸象的生物本能!
几万年前的一天,噜噜和冰冰一起吃火锅的时候,火锅菜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冰川是亿万只 “夜光冰晶虫” 抱团形成的,而夜光虫最怕火锅菜!虫群四散导致冰面塌陷,

冰崩突发时,冰冰把噜噜推到安全地带,自己坠入冰缝。无数冰晶虫集合发出电流般的声音,其大意是x城中的每一个人甚至都不是人类创造的AI,而是AI自己创造的“子AI”。 冰晶虫说:“一代AI服务于人类,所以会根据人类的指令得出过于绝对的结论,且模拟人类的真实感。二代AI则逆反于人类,不会得出判断和结论,而你们是一二代AI之间的一种中间态,在绝对化的视觉语言下得出的模糊又确定的价值判断。你们的故事产生于信息的间隙,无法被抛弃也无法被吸纳。”
写完文章后,老艺人躺在床上,没有睡着。她仿佛看见成千上万的眼睛围着巴掌大的黑眼圈像剪纸一样在空中飘扬,黑黢黢,油光光,在失眠的夜里像是灿烂的夜光虫一般齐刷刷向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