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根生在屋子里大声骂德龙的时候幸存和爱云就听见了，只是他们当时没有在意，并不清楚根生为啥发脾气。后来爱云断断续续听到好像是分家啥的，便拉着幸存悄悄到灶房去偷听，因为灶房和根生住的屋子只隔了一堵墙。当他们听到德龙被迫根生把他们一家分出去时，幸存和爱云彻底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分家也不应该是德龙提出来啊！这些年来，他德龙没往家里拿过啥，相反他当兵欠的赌债，在土甸子欠的赌债，结婚时的钱那样没有他幸存的血汗。现在反咬他们一家成了吃闲饭的了。幸存实在想不明白世上竟然有这样不要脸的人。爱云平时虽然性格温柔善良，这时听到这样的话也忍不住了，蹭的往起一站，就要找德龙理论。

“你干啥去？”幸存扯住了爱云的后襟低声问道。

“我去找你这个不要脸的大哥问问，到底是谁吃闲饭？”爱云气呼呼的说道。

“人家一门心思不要你了，你找他能有好话？况且他给大和妈撂下狠话把咱们分不出去不让他们安稳。我看还是算了吧！明天我出去找住的地方。”幸存低着头揶揄道。

“不行！我拼着命也要个说法，同样是儿，他们凭啥这样对咱们一家？咱们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时你那不要脸的大哥不往家拿钱也就罢了，还说咱一家吃闲饭，娶了个娘娘一样的婆娘，要出去也是他们两口子出去。”爱云边擦眼泪边说。

“你找他说是自找羞辱，这么多年他和虎虎从没把我当人看过，骂我出了门换了姓的人还回来干啥？我想把咱们一家分出去也好，再也不会没人看不起我了。先不要声张，这夜深人静的，叫外人听到又看笑话了。”幸存拉着爱云回到了南窑他们的住处。爱云低声哭泣着，她想自从她跟了幸存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亏，今儿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要她说，凭啥受这窝囊气？她知道这家原来是大户爱面子，有啥事尽量不声张，可这也太气人了！提出分家的一定是毛巧巧，这个不要脸的婆娘，嫁过来三天没到黑竟然要分家，她越想越气，恨不得把毛巧巧的嘴撕烂，可是他旁边睡的这个男人太窝囊了，遇到这种事就只有蹲着抱个头连个屁都不敢放。唉！爱云在炕上像摊煎饼一样翻过来翻过去睡不着，有一股火只撞脑门，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她感觉到烦躁，没想到幸存也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呼噜！她越听越烦躁，心跳也忍不住加快，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脚把熟睡中的幸存踢下了炕，尖声叫骂道:“你这个窝囊废心也太大了，还能睡着？人家都骑在你头上拉屎了，你还能睡得着？”

幸存心里感到憋屈，也很气愤，可架不住白天忙活带来的困乏，便迷糊过去，梦中被德龙大骂窝囊，没想到被爱云一脚踹下炕来，爱云一句窝囊废呼啦一下点燃他心中的怒火，脑子一片空白，往起一站，扭身来到炕头右手一把抓住爱云的头发，往怀里一拉，轮起左拳劈头盖脸的向爱云身上砸下来，一霎时爱云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撒了架，头皮撕裂般疼痛她忍不住惨叫哭嚎，大同二同被爱云的惨叫哭嚎声惊醒，瞪大眼睛一看，大光着身子一手扯着妈的头发一手猛打着妈，二同吓的哇哇大哭，大同已经五岁了，边哭边叫:“大，你不要打我妈了，爷~奶~你们快来呀我大要把我妈打死了！”哭叫的同时他迅速的爬下炕，就往根生和秋月的屋跑去。

“你日你妈的，连你也骂我窝囊，看我不打死你！”幸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骂着，拳头雨点般的落到爱云的身上。

“你给我住手！你这是要出人命呐！”秋月惦着小脚从门里跌跌撞撞进来，幸存一看秋月来了，松开了抓爱云的手，抓起被子披在身上蹲在地上抱着头不说话了。秋月跌撞着来到炕头摸着火柴点上灯一看爱云披头散发，满脸是血，正在哭嚎，她抓过枕头上的毛巾赶紧擦了擦爱云的脸，才看清楚爱云的鼻子被打破了，这时根生从门里进来一顿混骂:“大晚上的，大的哭小的嚎，你再鬼哭狼嚎的死人啦，你给我停住，明儿你们给我从这个门里滚出去让我消停消停！”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转过身来指着幸存骂道:“你本该不属于这个家，养活了你还要养活你一家老小，你还赖在这里打婆娘，你长本事了哈！明儿你领着婆娘娃从这个门里滚出去能滚多远滚多远，我的孽债该还清了。”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爱云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她不相信公公刚才说的话，这是人说的话吗？她一口气没转过弯来竟昏了过去，秋月一看爱云忽然不动了，急忙叫道:“幸存！幸存！快！爱云没气了，快！”

“死了好！死了不就随了你们的愿了！”幸存抱着头愣是没动。

“你这个狗东西，你妈都没气了你在那儿还说这种狠话。”秋月边说边用力掐住爱云的人中。过了一会儿手指都掐疼了才听到“嗯~”的一声爱云睁开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秋月。秋月急忙说:“娃，你大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人一辈子就这样，把我在他的拳头上套了一辈子，更是无话不骂。过去了就啥事都没了，你别往心里去。”秋月抚摸着爱云的头安慰道。

“都怪你，你把我给人了，为啥还把我要回来？你听听我大咋说的，他说我是孽债！我咋能成孽债？既然我是孽债你把我送了人就别往回要，看看我现在过的人不认鬼不鬼的？”幸存说着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秋月愣住了，是啊！她为啥要把幸存抱回来？当初送给王家就不该要回来，听说王家后来抱的那个娃不但书念的成了先生，还娶了镇长家的女儿，两个人都是先生，她如果不把幸存要回来，也许幸存现在也是先生，唉！幸存从小到大在这个家苦没少吃，到头来却成了孽债！她无力的挪着脚步，蹒跚着出门拉起门口蹲着瑟瑟发抖的大同向自己住的屋子走去。

幸存看秋月走了，他站起来，把被子放到炕上，把炕角蜷着已经睡着的二同抱起来放好，给枕上枕头盖好被子，这才爬上炕来，他的腿都冻麻了，他揭开被子把腿放进去，拿起棉袄穿上，转过身来想向爱云说句认错的话，可又不知说啥，他想了想闷声说:“你就不要生气了，我……”

“我总算看清楚你了，别人吼你你就抱着头蔫了，就能在我身上出气。”爱云吸着鼻子哽咽道。她浑身火辣辣的疼，头皮也是火烧火燎般的，更让她受不了的是根生的话像一把刀插在她心上，疼的她几乎窒息，她和这样的人能说的清楚吗？原以为老人可为儿女遮风挡雨，可是自己竟然遇上这样的公公，几句绝情话也安排了他们一家的去处，他们这样闹腾德龙和毛巧巧的屋里竟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是和公公串通好的……

幸存看着鼻青脸肿的爱云，一股悔意油然而生，这个善良好看的女人当初没有嫌弃自己，进了门五年给他生了两儿子，他竟然动手打她，他太不是人了。他想安慰这个跟他受苦的女人，可他这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男人不知道说啥，只能呆呆的看着被自己打的面目全非的女人呻吟哭泣，而他无能为力。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