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是我在暑假兼职的时候认识的。二十七岁,哈萨克族。皮肤很白,蓝眼珠,又瘦又高,同事都喊她大个子。
注意到她也是因为她的酒量,那天晚上下班后,看到她正和几个人喝酒,过了很久再经过他们的时候,看到每个人面前都堆满了酒瓶,其他已经醉了,唯独她还清醒着。后来亲眼见证了她的酒量,喝酒的时候有种东北大老爷们儿的感觉,平时她给人的感觉也是很豪爽。
她做事雷厉风行,不太标准的汉语大声和每个人打招呼,有次我搬着东西走的很艰难,她看到后二话不说立马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大步朝前走了,一点都感觉不到吃力,我愣在原地,感觉自己真的弱爆了,同样是女生别人怎么就可以那么潇洒。
可能因为本身缺少豪爽洒脱的特质,而我骨子里却很欣赏这种性格,所以看到这样的女子,总免不了多些关注。越是自己没有的东西越是能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一定是很快乐的,即使没接受过什么学校教育,即使对外界所知甚少,只要把自己的小家庭经营的幸福美满,也是最大的快乐了。因为所知甚少,也就不会衍生出那么多的欲望,饭桌上多了一道菜,新了添一件衣服,这些简单的小幸福都是快乐的源泉。
以前觉得生活其实很简单,你可以把它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你想要过得与众不同,就要去做别人做不到的事。你有梦想,就去奋斗,即使头破血流,也心甘情愿,你喜欢平淡,就享受你平淡的生活。你不必去羡慕我,我也不必羡慕你,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经营好自己的小幸福。
只是生活好像真的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天下班后看到大家聚一起聊天,我也跑去凑热闹,西拉手机里放着一首哈萨克歌曲,虽然听不懂歌词,但可以听出是首挺悲伤的歌。刚开始大家只顾聊天,后来才发现西拉说话的声音不对劲,才注意到她早已泪流满面。都觉得很奇怪,平日给人感觉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怎么会哭的那么伤心。于是都忙着追问她到底怎么了,有关怀,也有好奇。西拉指着胸口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这个地方很痛,我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的。
西拉十七岁的时候,父亲把她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几岁的陌生男子,在这之前两人都不曾见过面,这样的生活个中心酸不得而知。后来生下一双儿女,几年后,丈夫去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只好到处找活干,洗碗工,端盘子,只要可以增加收入的活,她都会去做。两个孩子的单身母亲,这个身份注定她日后的生活会更加艰辛。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经很苦,不曾想后面还有更大的灾难等着她。有人觊觎她的美貌,想要娶她为妻,本来这也不是件坏事,原本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已然不易,若有个依靠,有人愿意一起分担也是一件好事,但对方是个年过半百的有妇之夫。没有走任何法律程序,只带她去寺里念了一下,当着几个人的面给她带上戒指,就成了夫妻。
从此西拉就成了那男人的私人物品,没有名分,没有地位。对那个男的来说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情人,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往来于自己的家庭和西拉之间,他的妻子更是敢怒不敢言,更不要说动用法律手段了。而这样的结合对西拉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失去了自由,还要处处受到那个男人的威胁。和别的异性多说一句话,多一点交流,等待她的就是那个男人狂风暴雨般的怒吼甚至各种打骂,她甚至和以前的异性朋友都断绝了来往,只为求得一点安宁。
西拉说每次她都默默忍受他的辱骂或殴打,只有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就去反抗,他扇她打她,她就撕扯他的脸,最后他拿刀砍伤了她,但他的脸也被撕烂了。说这些的时候西拉不是愤怒也没有悲伤,脸上反而带着笑。特别是讲到她如何反抗的那一段的时候,她甚至笑出了声,似乎是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们叙述一段她自己认为很勇敢的经历。劣质的化妆品因为哭泣在泪水中溶解,使得脸上都是各种奇怪的颜色,可是她却在笑,在大笑。
那种画面,眼睛看到的是喜剧的效果,内心感受到的却是悲愤,同情,心酸。压抑了那么久,忍受了那么久,反抗一次要花费多大的勇气,即使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也算宣泄了那么久的压抑。
我们问她为什么不告诉父母,为什么不逃出去。其实问这样的问题我们自己都有些心虚,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教育,语言又不通的弱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从未离开过那个小镇。出去后怎么生存,离开那个小镇,逃离那个男人,生活一定会比现在好吗?
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女性的权益也日益受重视,但无论社会进步到什么程度,总会有法律覆盖不到的地方,就像无论阳光多么灿烂,总还是会有阴冷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