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荏苒,许多的往事已经模糊,却儿时唱过的一些歌谣,于记忆里仍潺潺流淌,依然如初。
“ 胡箩卜,咪咪甜,看倒看倒要过年。红萝卜嘿好吃,拿来炒嘎嘎。”当妈妈从市场上买回胡萝卜的时侯,就知道要过年了。童心里的想着过年,是翻腾着一片汪洋大海似的幸福感,因为在过年的那些日子里,有糯糯甜甜的汤圆吃,有香喷喷的肉嘎嘎整,还能穿一身新衣裳到外面去提劲打靶并显摆招摇;看花灯,放鞭炮,逛庙会,一天到晚都屁颠屁颠的在热闹稀奇的氛围里蹦啊跳的,嘴里还常常会哼出如“菜板上,切腊肉,有肥又有瘦,你吃肥,我吃瘦,猫儿啃骨头。”的一些快乐歌谣。
以前吃汤圆不像现在愣咯方便。进入腊月间,周围团转的邻居们,家家户户都会用钱和粮票并带上粮本本,去粮站买回些糯米,拿回来泡在各人屋头的盆盆罐罐或瓦缸里,每隔一两天,就要将泡在水里的糯米翻出来重新淘洗几遍,然后换上干净的水再继续泡。过了个十天半月后,糯米泡皅了,有石磨子的那几家人的屋头就热闹起来。
“你们家了要推好多斤糯米哟?”
“不晓得今年的糯米糯不糯哟?”
“你那个汤圆芯子里头是加的点桂花还是花生哟?”
“瓜子花生你买成多少钱一斤哟?”
“你们的年货全都准备好了噻?”
“张家那个妹仔硬是越长越漂亮了!”
“是哦,是哦,李家那个娃儿逗是聪明,今年的语文算术又是都考的了一百分。平时还经常给妈老汉做点家务事,嗯是勤快得很!”
“哎,要是我家那个死妹仔有李家那个娃儿的一半逗好了哟!”
那些年月,没得啥子高楼房,我家的周围团转全部是穿斗式平房。每到吃饭时,只要端起碗出家门往地坝上一站,就能看见家家户户都有人或坐或站地在自家门外。因为大家的碰面频繁,所以很多邻居相互之间都非常熟悉。这不,推汤圆的时候,尤其是那些没得工作在家里头耍起的张幺婶、李大妈,还有王大娘、周婆婆们的,都爱凑到有石磨子的人家来,一是相互帮忙着推汤圆,二来是可以与人张家长李家短的摆一哈儿龙门阵。有石磨子的人家会慷慨地提供出石磨,不收分文地让挨家挨户的人们排着轮子来家里推汤圆。
我妈妈是推汤圆的一把好手。当她的右手将磨盘推得咕噜咕噜团团转的同时,左手还可以随心所欲地抓起一把一把的糯米,迅速而准确地喂进磨心里。右手推累了就换成左手,动作仍然是那么地自如优美加潇洒。把二十来斤糯米推成米浆,一般得花两三个钟头。
把石磨打扫干净,把装着糯米浆的口袋抬回家,用绳子把它吊起来,袋子下面放一个盆子接水。过一两天,口袋里就是可以包汤圆的面了。
做汤圆芯子有些讲究。把黑芝麻反复地掏洗干净且晾干后倒在擂钵里,拿起一个从长江边特意挑选的长椭圆形的鹅卵石,一槌一槌地将芝麻捣碎;将上等的生边(猪)油外面的那一层膜撕掉后切成小块。最后就是在装着生猪油芝麻面的瓦钵钵里再加入白糖,然后用双手使劲地捏呀捏呀捏呀,直到捏得那三样东西完全均匀地粘合成一体,地道的猪油汤圆芯子才算做成了。屋后头的南山上盛产桂花和玫瑰花。我家的猪油汤圆芯子里还要加上早就泡制好的桂花或者玫瑰花。
当妈妈在做汤圆芯子的时候,我老是爱站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钵钵里渐渐变成油黑油黑的东西,任凭那香喷喷的气味扑进鼻子里,嘴巴里忍不住地会一口一口吞下口水。
正式吃汤圆的日子,是大年初一的早上。清早八晨的,我就会从床上爬起来,急吼吼的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包汤圆。妈妈是推汤圆面的好手,可不是包汤圆的料,她包的汤圆老是搓不圆,有的还漏出了芯子。
过年吃汤圆的那些日子,时不时地能听到隔壁的赵婆婆有声有色地念叨“汤圆汤圆,好圆好圆。汤圆汤圆,芯子好甜。汤圆圆了,娃儿笑了。”的歌谣,她是在与她那叫小生小红的外孙儿女欢欢喜喜快快乐乐的打趣逗笑。小生小红的爸爸妈妈远在山东威海的京剧团,精明能干的赵婆婆硬是将他姐弟俩一把屎一把尿地从出生一个月后含辛茹苦地拉扯到八、九岁。七十年代初期,小生小红的妈妈把他们接去了威海。几十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俩,但我的脑海里,还牢牢地留着他俩的模样。
我的童年岁月,是粗茶淡饭,极少有油荤,穿补丁衣服裤儿,晚上照明点煤油灯的时代。在外面玩耍,看到打着光脚板在坡上坝坝上跑得飞叉叉的小伙伴们多了去。如果有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会揣在荷包里,是好几天都舍不得吃的。我还记得,我从小学一年级背到六年级的一个书包,是妈妈把从旁边雨衣厂捡来的边角废料,在昏暗的煤油灯火的摇曳下,一块一块地拼接,一针一线地缝制的。
“ 有钱的人大不同,身上穿的是灯草绒; 脚一踢,华达呢;手一捞(手抬起的意思),金手表!”是儿时的羡慕与向往。
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电视电脑,看八分钱一场的电影是极其奢侈的享受。一天到晚玩的最多的就是邀约几个小伙伴做游戏。譬如:“ 我们都是木偶人,不能说话不能动!”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尺六丈高,骑马马,坐轿轿。走进城门砍一刀。”我们做游戏时,总是把那个“城门城门几丈高”唱成“城门城门鸡蛋糕”,把那个“三尺六丈高”唱成“三尺绿豆糕”。想象着鸡蛋糕有城门那么的大,绿豆糕有三尺那么的长,虽然只是打打嘴巴牙祭,心里头却是好生幸福。
“ 小崽儿,来斗鸡嘛,来嘛!”我们男崽儿玩得最多的游戏,就是斗鸡。把一只脚盘在另一只脚的大腿上,用手托着脚掌。另一只脚金鸡独立,跳呀跳呀,就去攻击对手。正面进攻的方式有打压,撬杠,猛扑。
儿时的我们爱调皮。看到走过来一个老头,有时会逗趣那老头:“ 老头,老头,你是一个精蹦的鲫壳儿!”看到老太婆的时候,会对着她唱:“ 老太婆,尖尖脚, 汽车来了跑不脱, 扑通扑通跳下河, 河头有个大脑壳!”
当晓得哪个人掉了东西还没有找到的时候:我们会一窝蜂似的跑去那里,瞪大了眼睛到处找,嘴里还会唱出这样的童谣:
“ 鸡公叫,鸭公叫,各人找到各人要!”
看到有小朋友哭闹时,我们会手舞足蹈的唱起:“又哭又笑,黄姑漂亮。鸡公打锣,鸭子吹号。”其实,这是我们在逗那小孩,是变着法子叫他不要哭。
天要下暴雨之前,成群结队的蚂蚁会搬家。我们会傻傻地蹲着,看着那列着长蛇阵似的蚂蚁匆匆忙碌:“黄丝黄丝马马,噶公噶婆来吃嘎嘎,坐的坐的轿轿,骑的骑的马马。”的童谣就随口而出。(噶公噶婆:公公、婆婆。嘎嘎:重庆土语,肉。)
藏猫猫是我们经常爱玩的游戏,大家你来我往地跑来跑去,个个整得大汗淋漓头冒腾腾热气,还要反复不停地唱着“周剥皮,李剥皮,半夜三更来偷鸡。我们正在做游戏,一把抓住周剥皮!”,真的叫个马儿跑得欢。藏猫猫游戏中,第一个被逮住的“周剥皮”或“李剥皮”,是要遭罚表演一个节目的。在“周剥皮”或“李剥皮”考虑表演什么节目的档口,大伙儿们会大声跨气的使劲吼:“唱个歌,唱个歌, 唱个猴儿摸耳朵;跳个舞,跳个舞,跳个猴儿摸屁股。”
一首童谣,定格着一段历史;一首童谣,牵扯着一片记忆。光阴荏苒,人在成长,现在的生活较之以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记忆不会改变,童心依然不泯。看现在儿童们丰富多彩的生活和玩耍方式,我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我的童年。那些童谣里,始终盈满了我童年的生活和快乐;那些歌谣里,永远摇曳着我天真无邪的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