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多年前看过梭罗的《瓦尔登湖》,被那种遗世独立的气质深深感染了。无形中这些年的行走和探索亦受了它的影响。《瓦尔登湖》是一本不厚的书,可放在床头一年才看完,每天看几页,有时候反复看那几段。
《瓦尔登湖》是梭罗的生活,在大自然,湖水,他的田地和小屋,缓慢而轻柔。还有虫鸣,鸟叫,可爱的邻居。他在那里并不孤独,反而体验到了和世界在一起的温暖。我从来没看读过那样一本书,没有什么条理,只是日常生活的碎碎念,看似平淡无奇的文字却横冲直撞地闯入了我的内心。
他说:“如果我望着云说话,请不要见怪,城市是一群人孤独生活的地方。”我一下子就呆住了,开始思考为什么拼命离开山村要挤进大城市?我随着人潮涌动,不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将到何处去。我离开了国企,开始流浪,没有钱,没有经验,能走到哪里,找到什么样的生活,我也不知道。
2.
当我彷徨无助的时候,我会想起他那句话:“我喜欢走路,走路比乘车快,乘车要攒足足够的车费才能出发。”在路上没有车的时候,我就背个背包独自在公路上行走,无需等待。有一次从连云港到徐州,无意间走到了高速路上,细雨渐渐变大,我撑着雨伞,背着背包,越走越绝望,两个多小时,一辆车都没停下。后来,一个出租车停下,问我打不打车,我说我没有坐车的钱。他刚走了一段,便停下,他说不要钱了,小伙子,你去哪儿?
我说去徐州,他告诉我你走错路了,方向不对,我把你带到另一个入口,你在那里搭车。在高速收费站姐姐的帮助下,我搭到了车。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西藏,新疆,甚至更遥远的边境小城,我希望能有同伴,可从来没有因为缺少同伴而停下脚步。我渴望能有车搭上我,让我更快地到达目的地,能休息一下,可从来没有因为没有车就在原地等待。
幸运的是,总有人会在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帮助。很多司机说,看到很多在原地等待的人,却没有停下,而你呢,因为你在行走,所以,愿意载上你。
3.
今天一个三年前在西安签售会上的读者通过微博加了我的微信,她说一直在关注我。签售的时候,我告诉大家,我决定停下来了,在没有找到回归生活的道路之前,不会再做任何的活动。她说我的生活很真实,接地气,她也在努力变成这样。
我很欣慰,没有辜负当年很多读者的期望。体验过旅行就够了,那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洗衣做饭,散步,睡觉,赚钱养家,朋友闲聊……
比起轰轰烈烈的旅途,这些寻常事才是最值得回味和绵长的。前者惊艳,如流星划过天际。后者平和,像阳光,雨露,空气和风。我们可以一生都无缘流星划落,却不可一日无阳光,雨露,空气和风。如此简单明了的道理,许多人却舍本而逐末。
在路上的时光很美好,有很多跟随者和崇拜者,可心中却无一日感到真正的安宁。生活的日子在许多人看来单调而无趣,也没有什么偶像的光环,可我的内心却变得越来越平和,温柔。我感谢那些在路上的时光,也喜欢现在生活的状态,因为没有前者的体验和放纵,便不会有今日对平淡生活的珍惜和满足。
4.
在广州工作的时候,我不会去端详天上的云,不会在意树叶上清晨的露珠,听不到山上的虫鸣鸟叫,体会不到一日三餐的美味和对生命的补养,更不会珍惜安定的工作和收入。我的眼睛永远盯着金钱和欲望,KTV,酒吧,冒险……那些狂欢才让我感受到生命的律动。
在大理三年多的时候,和顾顾的相处,工作的艰辛,创业的不易,人在外地的孤独,时常也会让我怀念当年的时光,众星捧月,呼朋唤友,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可慢慢地,我摆脱了许多过去的执念,开始去做一日三餐,一点点积累金钱,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我两年前考了驾照,现在还没有自己开过车,却没有丝毫的抱憾,我的小电动车可以应付日常所需。现在连小电动我也能不用就不用,每天早上去洱海边,村庄散步,采一些野菜。有时候会从田间穿过,步行两公里到镇上买菜,去买农民自己种的菜,健康而便宜。
在大城市,世界很大,却感到一种彻底的孤独,没有一片土地是属于我的。在这小小的村庄里,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国王,到处都是我的疆域和子民,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5.
我越来越明白梭罗这句话的真意,他并不是傻子,即使是最慢的车也比步行快得多。可旅途的意义并非尽快地抵达终点,而是在过程中体验到所有的美好,那个终点只是另一段旅程的起点罢了。如此,循环轮回。
无论一个人多么有权势威望,生命的旅程是有限的,从生到死的距离,短则几十年,长则百年而已。匆匆走过生命的旅程,不就意味着急着奔赴死亡么?
房子,车子,老婆,孩子,事业,追逐这些的过程可能会有痛苦,可是充实的。可一旦拥有了呢?生命接下来的意义何在,这是很多人在到中年痛苦的原因。在一个又一个轮回里不停打转,像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直到临近死亡才知道自己还没有认真闻过一朵花的味道,感受过一株草的舞动,望着一片云发呆,静静地感受着,阳光,风雨。
何况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未能摆脱生存的压力。许多人找到了宗教,因为他们相信生命是苦,想要离苦得乐,不再轮回。可轮回真的存在么?生命本是一件没有苦也没有乐的经过,或者说有苦的时候,便有了乐。可为什么我们非要把那些生命之中细微而美好的忽略,只体味到了痛苦和无常呢?
6.
天空的云是无常的,那是一种变幻莫测的美。河里的水是无常的,那是生命的流动和孕育。山上的树木和花朵亦是无常的,枯是荣的开始。
慢下来,每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到。在生命美与快乐的基调中,即使有丑恶和痛苦,那亦不过是昙花一现,是幸福在孕育。
走路比乘车快。生命的意义在于经过,而非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