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恐惧如风如雾如影随形,这是三年来少年第一次放下画笔离开破旧的出租屋,外面是白茫茫的天,和三年前少年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城市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或许又起了几座高楼。
少年看着不远处的椭圆柱体,它的上端就那样轻易的捅破浓白的雾向不知处延伸。
少年的手在纸上舞动着,伴随着车鸣和重锤敲击石板的诡异节奏,画面随着手腕的一次次转动逐渐呈现,一座椭圆柱体形状的建筑,发散着蓝紫色的光芒,一束束紫光像是在污染着周围的一切,人、车、周围的建筑,或多或少的都被涂抹上了蓝紫色,并展现出扩散的趋势,上方的天空是深黑色的浓稠的云雾,围绕着椭圆体建筑的上端旋转,建筑可见的上端也正是漩涡的中心。
画笔垂落,少年左手举着画,眼珠在真实与虚幻之间跳转,他总觉得这幅画还少一些什么,于是他眉头紧皱,却又始终想不出来。
一声长鸣打断了少年的沉思,那是来自天都的列车,列车长不见尾,载着整整一周里这座城市存活的希望。
(二)
“这座城市出了问题,迷雾笼罩着四周,不是没有人尝试着走出去,但当他们满心欢喜的以为终于走出迷雾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从另外一个方向又回到了城市。倒也不是完全和外界失去了联系,还有一量列车可以进出,不知道什么原因,它每次可以运送20名乘客,只少不多,货物装满为止。
大部分有钱人都陆续的走了,他们曾经为了那20个座位争破了头,但经过最初的恐慌之后,人们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出不去,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一开始进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政府人员还有科研人员,不过他们捣鼓了大半年之后却还是一无所知,通天塔,哦对,就是那座椭圆柱形的建筑,人们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通天塔。
通天塔的周围多了几座建筑,留下了几个人继续搞研究,后来政府也不再派人过来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人来这座城市,除却一些极端的旅游爱好者、冒险家,还有艺术家,他们都是疯子。
有个叫做黎光的人,一个画家,一个疯子,现在无人不晓了,他花光了几乎全部的积蓄买了车票,从外面来,每天和流浪汉、乞丐为伍,直到他画了一幅画,《禁忌、死亡和爱》,这幅画卖了天价,他成功的从一个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后来有许多人效仿他,搞音乐的、写小说的,各种各样的人从外面而来,他们都是在外面的世界找不到希望的人。
后来我开了一家店,收各种各种的东西,再卖给那些掌握着运输资源的商人。黎光想要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来,于是趁看守们不注意的时候打开了通天塔,然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了。后来就常有怪物从塔里跑出来作乱,但最多一天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人亲眼看见怪物从塔里走出来,但人们就是确信。说是怪物倒也不准确,因为他们同人一样行走。
怪物们掳走孩子,烧毁房子,赏金猎人们通过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而怪物身上的一些部位听天都来的人说有一些特殊的用途,具体什么却又不肯说,我的店就依此盈利,告诉我这件事的人我叫他王先生,他是研究所李教授的助手,我很感谢他,于是我又请他喝酒,这让我想起来我在酒吧第一次遇到他,笨拙的模样,不会打架,而我在这座城市里长大,后来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又来买写影?”
“嗯。”
“你手里拿的那个,品质不错,算你便宜一点,这玩意刚出现的时候谁没想过成为一个写影艺术家……算了,送你了,原来的画面洗了就可以继续用。”
“好。”
写影,全名记忆写影,黑糊糊的一块碳头样,也不知道怎么就可以显出绚丽的画面来,听说是用怪物的心脏做成的,握着它,然后放飞你的想象,一切皆有可能。
我叫何岁,开一家店,刚刚来买写影的人也是个画家,或许是吧,因为谁也没见过它的作品。
(三)
洗影不是件难事。灼热的洗影液与影石反应,冒出白色的浓烟,烟里是被撕碎的画面。
少年买写影不是为了成为新的影艺家,而是因为影石可以用来做颜料,这是少年偶然间发现的事。少年手握着洗好的影石,闭着眼睛脑海被一种奇异的颜色填满,然后影石也变成那样奇异的颜色。少年睁开眼,将影石投进一台机器里,按下按钮,齿轮转动,下方的小型玻璃瓶中是将要装满的粉末。
加水、搅拌,某只倒霉的灰狼在十多年前的吃了枪子,此刻它的毛发正浸在颜料盘里。夹板上的那幅画正是少年之前觉得缺了些什么的那副画,于是画笔落下,画面上那座通天塔下又多了条河,流淌着奇异又摄人心魄的颜色,他的画终于完成了,现在他可以去见那个人了。
(四)
“你来了!”
“来了。”
“你也发现了?”
“嗯。”
少年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这个叫做黎光的传奇画家。
“我来的时候带了一副《星月夜》的仿品,所以我看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但那时我并没有没有真正醒过来。”中年男人点了根烟,敲了敲地板,“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那就开始吧。”
黎光掐灭了烟,拿出了一个小巧别致的仪器,对着空气反复调试着,大约三个小时后,一个圆盘形的机器出现在了少年的眼前。
“这就是幻梦?”
“嗯,现在我要关掉它了,在我关掉它的时候你要马上毁掉它的能源装置。”
少年点了点头,一跃而下,想象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少年稳稳的站在了一处空地上,眼前的柱状体像是一根巨大的电池,不,他就是一根巨大的电池。望着它,少年的思绪飘飞。
“就是现在!快。”黎光的喊叫打断了少年的沉思。
……
一声巨响后,城市里的所有人都从呆滞逐渐恢复过来,他们的目光渐渐有神,他们抬头看着天,蓝蓝的天。
(五)
“后悔吗?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画家。”
“你知道的,那不是真的。”
“不得不说,你这副画其实挺棒的,有点那个…嗯,对,抽象派的感觉。”黎光拿着手里的鬼画符说到。
“打住,差不多得了。总部那边来消息了,让你立即回去复命。”我将两杯热饮拿到了两人的面前,“这边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好。“
……
“大概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组织上会尽力帮助你达成。”
少年摇摇头没说话,只是仰起头望着窗外。“
……
2057年,C国使用“幻梦”对我国H市发动了攻击,幻梦可以篡改1000公里内所有人的感知、感觉和记忆,并形成一个真实无比的虚拟世界。研究员黎光临危受命,发现幻梦无法对某一流派画作进行有效渲染,利用这一特性,黎光和它的搭档成功的阻止了C国的这次敌对行动。
(六)
少年坐在房间里仅剩的一张桌子上,明天他将启程去南部的一所艺术学院进修美术,他的面前是一副难以描述的画和一支不再价值不菲的断笔。
他又想起笔杆插进操作台充当操作杆的那天下午,笔杆毫无疑问的断掉了,自毁程序也进入了倒计时。
他又想起黎光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和他说的话,“我尝试过,必须有两个人配合,在关掉装置的同时让能源设备进入自毁倒计时,否则装置就会重启,而不先关掉装置是没有办法启动能源的自毁程序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为什么是我?你完全可以再等一个人。”
“没有时间了,再过几天,装置就可以完善自己的错误,并且周围的城市已经发现了新的装置启动…如果…联合起来……”
(尾声)
沉重的呼吸声与窗外作响的风声相合,房间里的陈设杂乱无章却又空空如也,慵懒的轻调从手机出音口扩散到整个空间一浪又一浪是海对沙滩的抚摸。不知何时某个手工熟练的工匠粉刷整洁的白色墙壁把少年脑海里有关于美好的画面一幕幕印上又抹擦去,白壁仍是白壁,白的一无所有却又有无限可能,少年尚缺一只画笔,少年仍需练习作画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