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文本分析出的观点,不代表成熟见解,不代表正确见解,不代表个人见解。不建议青年朋友阅读。
庄子的哲学有利己的一面。在内篇当中得到了充分,不那么隐晦的阐述。如果我们把他和另一个哲人放在一起来看,这一点可能会更加的明显。
庄子和伊壁鸠鲁都生活在一个解构或者说重构的时代。孔子也生活在那样的一个时代。柏拉图可能通过老师苏格拉底的死预感到这样的一个时代。孔子对现实生活不满,想要重建礼乐及其伦理基础。柏拉图对雅典的政治不满,撰写了《理想国》。这是有的人面对现实问题的态度和方法。就是当对一个现状不满意的时候,会更加地关注,不管是走近还是走远,更加关注,更加去建设,理论上或者实践上。但也有人选择另外的路径,不再去关注现实政治和群体生活,而更加关心个人的,自己的生活。
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
庄子鄙弃“为天下”之问。伊壁鸠鲁也建议不要关注或者参与政治,因为那对个人的幸福生活无益。他们的目光转向了个人的生活,所以庄子和伊壁鸠鲁都是很早以前发现“我”的人。其实孔子和苏格拉底,也是发现“我”的人。只不过庄子关心的是我的逍遥,伊壁鸠鲁关心的是我的快乐,孔子关心的是我的仁,苏格拉底关心的是我的善。他们从不同的侧面,教我们更会关心“我”的内涵。慢慢发展到后面,有的支流把欲望贬得很低,把道德抬得太高。也有的支流把欲望抬得很高,道德贬得很低。任何的失衡和不完整,然后都付出代价。
不要说伊壁鸠鲁是看重道德胜于快乐的。他和苏格拉底还是不一样。伊壁鸠鲁认为快乐的是善的,而苏格拉底是善的是快乐的。苏格拉底着眼于善,而伊壁鸠鲁,着眼于快乐,之所以看重精神上的快乐,之所以强调道德和知识,只是要通过一种理性的方式,达到一种稳定,持久的快乐。所有的工具和手段都是服务于这个目的的。
伊壁鸠鲁认为有神,神是不创世的,也不涉世的。他们有发光的身体,安宁生活。幸福着,何必需要创世。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可能“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使我们觉得庄子有大仁大义的追求。但是庄子马上在后面说“孰肯以物为事”。也可以说他有这样的追求,但是这样的追求不执着,很淡。
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伊壁鸠鲁,从来就不想改变世界,庄子也不执着。伊壁鸠鲁,追求的是精神多宁静,肉体少痛苦。庄子追求的是多多少少掩盖在逍遥神游下的尽年,全身,任性,养亲的现实目的。伊壁鸠鲁的快乐,和庄子的逍遥的背后,都有追求康宁的意味。
伊壁鸠鲁不喜欢不宁静。庄子在人世中,也有诸多的考虑。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而况诸侯乎!吾甚慄之。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在人世间做事。事情做不成功,有人道之患。事情在做成功以前,谋虑再三,忧心忡忡;做成功以后,欣喜难耐,欲望更盛。做的不好,有羞辱惩罚的人间之刑;做,好与不好,有忽冷忽热的阴阳天刑。伤人,都伤人,所以一入人间世,就不免有热病,有瞀病。得一种焦虑,心慌之症,得一种目眩,迷茫之症的。
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
庄子于是逃名,逃用。伊壁鸠鲁在他的学园当中,呆了数十年。
伊壁鸠鲁认为,有的快乐后面是痛苦。欲望的满足是快乐,但是还会产生欲望的欲望,而不是通过满足就能够止息消弭的欲望,是混杂着快乐和痛苦的。人是要趋乐避苦的。有时候我们不是要回避痛苦,而是要回避某些快乐。
或聘于庄子,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叔。及其牵而入于大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若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散木。多多少少因为利己,而有一些冷漠。记不得看过谁读庄子的后记,大意是,这个世界上有的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需要勇敢去做的,是要去承担的。
查拉图斯特拉,带着灰烬入山,带着火种出山。老人问,你不害怕那放火的人吗?他说,我爱人类。
这个人间世。怎么说呢?
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
故龙逢诛,比干戮,箕子狂,恶来死,桀、纣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己忧而曾参悲。
你想去紧挨着,没有一点距离,你想去固守着,没有一点疏淡。
木与木相摩则然,金与火相守则流。
木头和木头,没有一点距离,紧挨,就会起火。金属和火焰,没有一点疏淡,固守,金属就熔化了。
如果不懂得心斋,不懂得内心的虚。那么睁开眼睛看一看,这虚,真的是存在的。
我们和人之间,我们和事之间,我们和理念之间,我们和理想之间,我们和以为的自己之间,我们和以为的世界之间,有越不过去的距离,虚空。并非我们以为的那样:付出爱,得到爱。付出诚,得到信。付出个人努力,得到事情圆满。并不是怪我们,也不是怪他们,并不怪理想,也不怪世界,只是此与彼之间,虚空是真实存在的。我们是隔着虚空与世界牵手的,所以庄子说,你的内心要有虚空,要能够无己,无固。我们除了执拗,还有什么呢?执拗去掉,就好了,没有自己了。
我们和人间世之间,有让人觉得失望,和回避的距离,虚空。所以庄子和伊壁鸠鲁,对群体,对事务,对理想,对理念就不执着了,退而求其心和。所求不可得,痴狂疯癫,也不体面。
我喜欢孔子,喜欢苏格拉底。苏格拉底说,我去死,你们去活,谁的路更好,只有神知道。
我喜欢仰慕理念。但喜欢只是一种趋向。理念,人间世,谁是真实的,谁是有力的,我们凡人,怎么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