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街头蜷缩的那个人就是王二喜,三十多岁的人了,从来没有找过一份活计。这些年来一直浑浑噩噩的,家里人刚开始是劝他,后来也是失望了,就这样任他“等死”。
二喜也是奇葩,每天就在那个街角蜷着,身边放着一本发黑的诗经,不说话也不爱搭理人,如果不是饿了会去垃圾桶里翻东西,就他那百年不洗澡的样子大家都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好手好脚的去干点什么不好,就在那缩成个球,废物!
三年了,大家都看惯了他副德行,对于他的死活几乎没几个人在乎,家里人也不在乎。只有几个“有心人”把垃圾箱的位子移到了二喜身边。不用走动了,二喜现在彻底不用动了。
“喂,喜子,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不惯你吗?”我走上去想跟他说说话。他却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吃着手上那半袋散发着热气的包子。三天了,我每天饭点都给他带一笼包子,他还是一副看不见我的样子,似乎只有那袋包子才是他能看见的。见他不愿说,我也没打算逼他,转身正准备走,他竟是又开了口。
王二喜上学的时候虽然不是样样精通,但也确实是名列前茅,大部分的同窗还是比不上他的,这样一个人应该不至于在街头上坐着等死吧。当然不会,他家里人当时十分看好他,十多年来也攒了两套房子等着他成家立业光宗耀祖。这一年他十八九岁,正赶上国家的大学招生考试,怀揣着家人的希冀和对那个她的欢喜,他踏上了考场。他知道要想和她到一所大学就得故意考得低一点。
成绩下来了,不高不低和她是一个线。但是他和心中的那个她却还是分到了不一样的大学。刚开始他们还是不舍的,每个月都会传着你侬我侬的消息。大学里的生活并不比之前的轻松,每每看见来自她的消息二喜心里就犹如泉涌,以至于忘记了所有的疲惫,这就像是他无穷的动力一样。
“后来他们就分了,这傻子就这样在这坐到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竟是也来几个无聊的闲人来听故事。听到这话,二喜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一味地用手指在地上轻轻挠着。等到听热闹的人自行离开了才又开始讲着。
事实上也确实是分了,毕竟他现在这个邋遢的样子就算是他家里人都觉得恶心。但绝不是那个决绝让他落魄到这个地步。在二喜心里他就想做个诗人,和古代的圣贤一样纸笔春秋,挥毫齐鲁。和他的谈话中我听得出来那种孔孟思想的熏陶。“占断秋风谁待我,疏云唤去影婆娑”这就是他用垃圾堆里的油写出来的诗句。
但是二喜不能忤逆父母所指的轨迹。谁不知道什么所谓的诗人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每天就只能在笔头上混日子。确切的说应该是吃现成,没有肥水赚。毕竟谁也不能把西北风当三餐,纸上画大饼充饥吧。诗人,文学,典籍那都是狗屁,不能带来任何切实的利益,学了那些以后一定得做个废人!为了不做个废人他选择了顺从父母,但是他并没有把那种文人的风骨丢掉。“人可以没有傲气,但是不能没有傲骨”他接着跟我说。
对着那些不喜欢的课程他始终是硬着头皮上的,但是兴趣那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结果也就不用多说了。凭着之前的老底他只挂掉了一门学科。本想着埋头苦练,勤能补拙。随着时间的流转,他竟是一点动力也没有了。废物,这点都学不会。第二年他的挂科又多了,有也就是这一年他分手了。心里想着的那个她看上了一个有钱的男人,分手前最后的书信里写着:这些年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让我清醒,也应该让你清醒了吧,我想要的生活你给不了我。我也不是你所期待的梦中女孩。我们就此结束吧,去寻找各自的幸福。那是第一次让二喜觉得窝囊,自己比不过那个趁虚而入的男人。
何以解忧啊?杜康啊。当夜二喜就拉着几个室友喝酒去了。苦笑,惆怅,口里说的却是提携诗书莫缓行。不知道谁喝高了说道‘别提什么诗书提携,看不看那玩意又能怎么样呢。’那天晚上二喜才知道大学考试是“可以”作弊的。原来除了他几乎所有人都做过弊,挂科似乎更是变得嘲讽,但也为他开了一条捷径,一条暗度陈仓的捷径。即使有违文人风骨。
又是一年的期末,他开始了第一次尝试作弊却是立马就被抓了个现行。挂科,毫无疑问的挂掉了。试后他的同学都来和他交流心得,都来嘲讽他那拙劣的手段。看着其他人脸上吐露的笑容,他就从心底里恶心作弊。废物,这都抄不上。之后的几年里他的手法越发娴熟了。虽然偶有翻车好在毕业了。他心里庆幸,终于不用作弊了。
按着家里人的规划,他找到了一个未来很有肥水的工作。“那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听着他的故事我越发好奇,越发想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又是几年过去,和他同时被录用的几个同事都被提拔成功上位,拿到了那令人向往的肥水工资。只有他一个人几年来一直拿着那一尘不变的工资,只有他一个是这样,甚至是后进的员工都可以超越他。他不明白到底是他机遇未到还是说他就是个废物,做不了一件事。他很着急,家里人比他还急,好在有个好心的潘小姐告诉他怎么去改变现状。老板早上到单位主动去倒水问个早,晚上下班也要去。还有饭点,主动去询问老板需不要帮忙买饭。老板说的都是对的,老板说的就要马上去做。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服从安排。个人情绪不能有,一切都以老板利益为重。
就这样二喜每天早上都主动去给老板端茶倒水,尽管他觉得十分别扭。甚至老板的孩子放学也是二喜去接的。短短半年时间,二喜这个金子就开始发光了。工资上去了,家里放心了。倒水,接送,买饭,送饭,一切也都开始习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那个时候我突然接到去接待一个大客户的指示,你永远也不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他接着说道,嘴角缓缓露出了奇怪的微笑。“那你应该会很开心吧,得到了重用,走上了人生巅峰。”没想到的是他根本不理会我的发言,只是抬头望着路灯继续讲着他的事。
那个客户姓朱,那次生意是他们公司那年谈的最大的单,就是二喜的老板也不敢在交谈的时候说错什么话,好在觉得二喜办事牢靠就让他去谈了。倒水,马屁,二喜早已信手拈来,不过是换了个吹捧的对象罢了。一切都像二喜预期的那样顺利,随着尾声的接近——朱老板媳妇来接老公,一切就变了。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俩都不曾相见,相见却是如此情景。那个曾经让二喜疯狂的女人如今又一次的站在了他面前。‘嫂夫人真是漂亮,朱老板好福气。’几乎是脱口而出,却是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在骨子里生出了一种恶心,一种屈辱,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狂躁。他没能控制住突如其来的情绪,当众啐了一口唾沫,也就是这口唾沫,不偏不倚地吐到了朱老板身上。惊得在场的所有人怵在原地。
就是这样单子砸了。二喜的饭碗也砸了。他求过老板,求过老板再给他一次机会。甚至去求过她,那个曾经爱过的她。结果回复却是惊人的相似——废物。‘平时挺机灵的,一到关键时候就给我出这些破事,废物!’‘以前我还挺看好你的,如今你却混成这样,废物!’
就是那个时候二喜再次捧起了诗经律令,成天之乎者也,其他什么都不管。“相鼠有皮,人而无仪。”说着二喜就唱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我已经适应了这一切,但是我发现这一切终究还是不能适应我”这就是二喜最后跟我说的话。
我本来还想劝劝他,但是一通电话把我这一句话的劝说时间夺去了。“小吉啊,今天晚上八点平湖巷人民饭店,你马上赶过去,有一单大生意老板亲点你去。可别搞砸了!”
一看时间只剩半个多小时,我立马转身奔向饭店。时间很卡,好在没迟。一番吃喝之下生意谈好了。得知消息的老板立马就给我发了奖金。
等到我回家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路过拜圣街的时候,那个身影也躲进了附近的桥下。暮雨潇潇,雨打在地上,光打在发黑的书上,一切都陷入了朦胧之中……
坐在车上,我怎么也想不通,好手好脚一个人,重新来过就行,怎么就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