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刘十九》
——唐 白居易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新酿的酒里还浮着微绿的渣,炉里火焰伴着噼里啪啦的作响声,桌上的菜肴也齐备了吧,暗沉的天幕似是要降一场风雪,我的朋友,来共饮一杯可好?
这样简单平凡的场景,却最是勾人心弦。
独爱这首诗好多年,因为这诗里,回眸所见的,曾经有青春,现在有乡愁。
这首诗,是浓烈灿烂又痛苦挣扎的高中记忆里明亮的闪光点。
那时的我和静,课余时间最大的期待和爱好,除了看男神就是看武侠。
准确的说,是看《今古传奇 武侠版》,那本不大的杂志里经常或连载或独篇的刊登着各类新作者的武侠小说,吸引着我们在繁忙的课业外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个江湖里有血雨腥风,有爱恨情仇,有缠绵悱恻,有荡气回肠;
还有我们的欲罢不能,青春年少。
我和静总是在晚自习后躲在宿舍被窝里借着手机光偷偷沉醉其中,往往到了凌晨一两点想到第二天早自习才不得不睡觉,躺下了脑袋里还是书中的情节和画面,久久不能散去。
两个零花钱本就不多的高中生为了省钱决定轮流买书,看完后再互相交换。印象最深的是,每次换书时,静都会拿一个最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装上几本书,课后选个无人的角落偷偷给我,我再悄悄的提着那兜子书回宿舍,一路上还深怕被人发现似的,只有看见书安稳的躺在自己床上才松了口气。那情形,每每回想起来都忍不住笑,就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一样。可当时的我们一点都没有觉着什么不对劲,反而充满了庄严的仪式感,把这些个武侠杂志看的无比重要。我和静的友谊也在这买书、换书、看书的过程中一点点加深。
就是在杂志里我追完了特别爱的女作者沧月的《七夜雪》,也就是在《七夜雪》里我读到了这首诗。只一眼,便不能再忘却。诗如人,都有命中注定的相遇。
为了追情节,在高三的晚自习里偷偷看,由于太过沉醉于故事里完全忽略了周遭的情形,班主任老师在我身边站了好久都不曾发觉,还自顾自在那默默发笑,直到班主任忍无可忍的敲了我的课桌,我才吓得一脸诧异、一脸惊悚、一身冷汗的收起书。接下来的半节自习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自知罪劣深重的我,课后连忙去找老师道歉,那个满脸泪水,抽泣不止,充满悔恨的我,不知道有没有让老师心生半点怜悯。
10年过去了,书里的故事早不再记得。大学毕业后,在工作生活的琐碎里,我和静再也没有看过《今古传奇》。
10年过去了,高中生活的辛苦难熬都不再记得,唯独这首诗愈发清晰。每每读到它,眼前都会浮现出那两个节衣缩食买武侠书的小姑娘,两个年少单纯的小姑娘因为武侠哭过笑过的日子。
10年过去了,我和静没有在时光里走散,还是那份没有顾忌的情谊。愿下一个雪夜,能围坐火炉,与你把酒言欢。
现在,这首诗,还带着离人的乡愁。
客居塔村快一年了,白驹过隙。上周连着降了两场大雪,把整个塔村都盖的严严实实,这是我记忆里见过最大的雪。
我如孩童般充满着惊喜,把早已熟稔的街道走了又走,看了又看。这个异国的小城,在皑皑白雪下,竟展现着另一番景色。鹅黄的枫叶飘落在雪面上,路旁枫树和另一种不知名的树互相缠绕在一起。我站在路的一端,眼前时而走过几个苏联时期穿着的妇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说着俄语的孩童在父母陪伴下玩耍,寒风瑟瑟,路人都不自觉裹紧了衣裳,我却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温暖。
我的小时候,家乡也曾下过这般大雪吧,父母也曾带我在雪地里玩耍吧。一定是的,照片不会骗人,那里面还有飘荡着我银铃般欢快的笑声。那此刻,少了我的陪伴,他们在做什么?两人喝着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追剧?或者在想我。一定是的,在想我,因为此刻的我在想他们。父母和孩子间是最有心灵感应的,纵使隔着千山万水,也挡不住思念的脑电波。好想借着这电波说一句:我很好,别担心,希望你们都好,我才不担心。
回家的路上,一深一浅的踩在雪地里脑海里竟突兀的蹦出这首诗,有过一念的认为不合时宜。再想,明明是真切的心情写照。
这新酿的心酒里飘荡着的是离人的思绪,浓浓的乡愁伴着冰雪的晶莹,远方的亲人们可有感受到,我的思念正马不停蹄向你们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