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八年没有回故乡了。
这次回故乡,是专门为母亲祝寿。七十古稀,这是母亲第一次做寿。十年前,父母约好一起做花甲之寿。那年,父亲满五十九岁,母亲满六十岁,按照传统男做虚女做实,父母正好可以一起做六十大寿。然而就在那个时候,父亲被查出肺癌晚期。三个月后,父亲还没有等到生日的来临就过世了,而母亲怎么也不肯单独过寿,时间一晃就是十年。
当我们驱车回到家乡时,母亲等在院子门口,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
父亲过世两年后,小弟也成家了。母亲随着小弟一起居住广东惠州,与我家小区对面相望。我经常忙完一天的事儿,晚上就散步到小弟家里去,与母亲聊聊天。父母有五个子女,前面三个是女儿,后面两个是儿子。我在家里排行老二,是二女儿,而小弟排行老五,是家里的小儿子。小弟结婚五年,与小弟媳恩恩爱爱过着两人世界,最终在母亲的无数次催促下,小弟媳不负众望生下龙凤胎。惠州是一个宜居城市,东江与西枝江交错环绕,不仅有著名的国家5A级景区西湖,还有闻名遐迩的道教圣地罗浮山,有享誉南方的天然温泉天然氧吧南昆山,还有“马尔代夫”之称的惠东海滩巽寮湾及双月湾。这些天然的地理给惠州增添了半湖山色半湖城的迤逦景致。母亲刚出来的时候,是带着几包药出来的,当时的母亲肥胖,不仅三高,左边脸上的肌肉还不停的抽蓄。那时母亲总是不习惯我们外面的生活方式与饮食习惯,经常在我面前抱怨。后来日子久了,她慢慢的习惯了清淡的饮食,她慢慢瘦下来,血压血脂血糖也降下来,不再吃降压药,脸上的肌肉也恢复正常,不再抽蓄。因为瘦下来,她脸上的皱纹多了,再也不是刚刚来惠州时的臃肿与木纳,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母亲在惠州一呆就多年,直到去年,大弟媳生了小孩,她去了大弟深圳的家。直到2018年下半年回到了老家。今年值母亲七十大寿,母亲发话:今年要做大寿要宴请宾客。于是所有子女都响应号召回乡,给母亲做寿。
母亲站在院子门口等我们,家里没有什么改变,村里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家门口的良田都被征收了,改造成了人工湖与广场。村里的传统“赛锣赛亮”被县里申请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新农村正在建设中,家乡青翠翠的田野风光都被沙土覆盖,再也找不到了儿时那种山风吹过田垅时心旷神怡的感觉。
姊妹们相约一起去看望父亲,他老人家的墓孤零零的睡在那里,与家里遥遥相望。在家里炊烟升起的时候,不知他老人家是否会回家喝一杯茶,吃一盏酒。父亲最好酒了,最后的几年几乎一天三顿都要喝酒。若是有客人来,不在饭点,父亲就会抓一把花生倒一壶酒招待客人。父亲是我们乡镇有名的乡村医生,也是有名的乡村才子。他有两次机会脱离农村,一次是他考学进了航空学校当飞行员,却因为小爷爷不愿意父亲去部队,去找人说姑奶奶嫁给了地主,在六十年代家里有亲戚是地主是很严重的政治问题,父亲也就此结束了自己的学业,回到乡镇被培养为乡村医生,然后结婚生子。因为父亲肯钻研人品好,七十年代,父亲又被培养送去医学院进修然后调进县医院工作,结果又被别有用心的人告发母亲出身于富农家庭,只能还在乡镇诊所,结果父亲所有同事都调进了县医院或是其他地方,只有父亲就像一颗被遗弃在乡村的星星,他靠着自己的才气与医疗技术名声响彻乡里。然而父亲是不爱财的,他一生清贫。他每天工作量很大病人很多,而父亲经常少收或不收诊疗费,母亲为此与父亲经常吵架,说父亲尽是做善事,说医生也是普通人也要生活也得用钱,父亲不听依然坚持自己的方式。父亲是忧郁的,生活不规律又好酒,最后查出肺癌晚期。父亲的病给了我警醒,治病不如防病,我开始学习营养学,为家人的健康护航。
我们来到墓地,父亲看到我们,应该很高兴吧,已经是儿孙满堂了呢。十年恍惚就在转眼间,我们站在父亲的墓前,仿佛不是在祭拜,而是在与父亲喃喃细语,汇报十年来的生活种种及周遭,我们都好好的呢。您如果还在,今年也是七十大寿呢。我们也给您祝寿来啦。
母亲大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亲朋好友四面八方赶来了,很热闹,我负责接客倒茶,忙的不可开交。好多乡里人,听说了母亲生日都赶来为母亲祝寿,母亲开心极了,激动的对我说:还是与你父亲在世时一样。是啊,这些情缘都是父亲在世时攒下的。父亲是一个受乡里人爱戴并被肯定的人,即使他走了十年了,乡里人还记得他,没有冷落他的家人。都说人走茶凉,而我们回乡,却感受了浓浓的乡里情谊,多年过去,而乡情一点点也未曾改变。因为宾客多烤火电炉不够,宾客们自发的在院子里燃起了两堆篝火。晚上宾客散去,家人们一起围坐在篝火前,火花映着我们的脸,心里流淌着亲情交汇的幸福。孩子们烧起了地瓜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偶尔还放起了烟花,空气中弥漫着延绵的喜庆。
已接近春节,大弟小弟都留在老家与母亲一起过完春节再返回,而我带着女儿要先走了。有太多的不舍与依恋,然而路不是一直要向前走么。
母亲还是站在院子门口,送我走。我挥了挥手,作别家乡的云彩。
父母在,家就在。等我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