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才子传•王勃》

原文：

勃字子安，太原人①，王通②之诸孙也。六岁善辞章。麟德③初，刘祥道④表其材，对策高第⑤。未及冠⑥，授朝散郎⑦。沛王⑧召署府修撰⑨。时诸王斗鸡，勃戏为文檄英王鸡⑩，高宗闻之怒，斥出府。勃既废，客剑南⑪，登山旷望，慨然思诸葛之功，赋诗见情。又尝匿死罪官奴⑫，恐事泄，辄杀之，事觉当诛⑬，会赦⑭除名。父福畤坐是⑮左迁交趾令⑯。勃往省觐⑰，途过南昌⑱。时都督阎公⑲新修滕王阁⑳成，九月九日，大会宾客，将令其婿作记，以夸盛事。勃至入谒㉑，帅知其才，因请为之。勃欣然对客操觚㉒，顷刻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大惊。酒酣辞别，帅赠百缣㉓，即举帆去。至炎方㉔，舟入洋海溺死，时年二十九㉕。勃属文绮丽㉖，请者甚多，金帛盈积，心织而衣，笔耕而食㉗，然不甚精思。先磨墨数升，则酣饮，引被覆面卧，及寤㉘，援笔成篇，不易一字，人谓之“腹稿”。尝言人子不可不知医，时长安曹元㉙有秘方，勃尽得其求。又以虢州㉚多药草，求补参军。倚才陵籍㉛，僚吏疾之。有集三十卷及《舟中纂序》五卷，今行于世。勃尝遇异人，相之曰：“子神强骨弱，气清体羸㉜，脑骨亏陷，目睛不全。秀而不实，终无大贵矣。”故其才长而命短者，岂非相乎？

注释：

①太原：山西太原，《唐才子传》说王勃是太原人，唐朝时期的太原是北都；是与东都洛阳，上都长安地位相当，是因李渊世袭的唐国公就封于太原。唐初称并州，开元十一年（723年）升为府；称太原府太原郡，下辖十三县，府十八。辖境相当于现在的太原市、清徐县、阳曲县、娄烦县、古交市、太谷县、平遥县、文水县、榆次区、盂县、寿阳县、昔阳县、交城县等地；大约也就是现在山西省太原市、晋中市、阳泉市三市全境。《新唐书•王勃传》载王勃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后多从此说。

②王通：隋末大儒，谥文中子，其次子王福畤是王勃之父。

③麟德：唐高宗年号（664-665）。

④刘祥道：刘祥道，字同寿，魏州观城人（今河南汪丰南）。武德时为内史舍人，官至宰相。与萧瑀等撰定律令，著《律议》万余言。麟德元年秋（664年），王勃上书刘祥道，直陈政见，并表明自己积极用世的决心，深得刘祥道赞赏。

⑤对策高弟：对策，古代应荐科、科举的人回答考官有关政治、经义的策问，《旧唐书•王勃传》载乾封元年（666年），王勃通过李常伯上《宸游东岳颂》，接着应幽素科试及第，授朝散郎，幽素科是唐朝科举制科之一。

⑥未及冠：没有到二十岁，按周制，古时二十冠礼，王勃及第16岁，故言未及冠。

⑦朝散郞：唐朝文官，第二十阶，从七品上。

⑧沛王：唐高宗第六子李贤，武则天生，高宗龙朔元年（661）年封沛王。

⑨召署府修撰，署，任命，修撰：官名，王府修撰，主要陪王子读书，讲解经史。王勃及第后，撰《乾元殿颂》，文章绮丽，词美义壮，惊动圣听，被召入沛王府。

⑩戏为文檄英王鸡：英王，李显，唐高宗第七子，武则天生，唐高宗仪凤二年（677），李显封英王。当时王孙之间斗鸡本为取乐之事，王勃写了一篇《檄英王鸡文》，讨伐英王的斗鸡，本为为沛王助兴。不料此文传到唐高宗手中，圣颜不悦，《旧唐书》载：高宗怒曰：“是且交构。”斥出府。意为在挑拔王子之间的关系，于是赶出了王府，逐出长安。

⑪剑南：治所名，治所在今四川成都，当时因在剑阁以南故名。

⑫尝匿死罪官奴：王勃从蜀地返回长安再次参加科选。他的朋友凌季友当时为虢州司马，便为他在虢州谋得一个参军之职。就在他任虢州参军期间，藏匿了一个叫曹达的官奴，后来又怕走漏风声，便杀死曹，结果事发，犯了死罪，幸亏遇大赦，没有被处死。后有学者怀疑他为同僚嫉妒，被设计构陷。

⑬事觉当诛：这件事被人告发，按律应该处死。

⑭会赦除名：遇到大赦，只是除去了官职。

⑮坐是：坐是，因为这件事，坐，因为，唐诗人杜牧有诗云：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诗中之坐亦当此解。

⑯交趾：县名，唐代安南都护府所辖交州之治所，在今越南河内西北一带。

⑰省觐：读音shěng jìn，意思是探望父母或其他尊长。《礼记·曲礼上》:"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意为晚间服侍就寝，早上省视问安。此处省觐指探望在交趾的父亲。

⑱南昌：唐时为洪州都督府，在唐未更名南昌，《唐才子传》为元人所书，故云南昌。

⑲都督阎公：初有人说阎公为阎伯璵，但有学者研究，王勃是“初唐四杰”之一，阎伯璵是中唐人，两个人根本不同时代，故此处阎公是谁仍是一谜。

⑳滕王阁：始建于唐永徽四年（653年），为唐太宗李世民之弟滕王李元婴任江南洪州都督时所修，现存建筑为1985年重建，因初唐诗人王勃所作《滕王阁序》而闻名于世；与湖南岳阳岳阳楼、湖北武汉黄鹤楼并称为“江南三大名楼”。

㉑入谒：入谒[ rù yè ]进见,请见。一般用于臣对君、下对上、幼对长。

㉒操觚：觚（gū）古代书写用的木简，操觚，指提笔作文。

㉓缣：音jiān，《汉典》云，缣乃双丝的细绢。

㉔炎方：泛指南方炎热的地区，唐李白《古风》诗有句：“怯卒非战士，炎方难远行。”

㉕时年二十九：关于王勃的生卒年，一种说法根据杨炯的《王勃集序》。上面说他于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年）卒，年二十八岁。据此推断，王勃生于唐太宗贞观二十三年（649年）。另一种说法根据王勃自己写的《春思赋》：“咸亨二年（671年），余春秋二十有二。”据此，则当生于唐高宗永徽元年（650年）。大多数学者多以后一种说法为准，认为王勃生于永徽元年（650年），卒于上元三年（676年），时年27岁，而新旧《唐书》对于王勃之死的记载却不一致。《旧唐书》记载“（勃）坠水而卒，年二十八。”即上元二年（675年），而《新唐书》却记载“渡海溺水，悸而卒，年二十九”为上元三年（676年）。而王勃的《三月上巳祓禊序》中，有“永淳二年（683年）暮春三月，迟迟风景，出没媚于郊原”，如果按此推算，王勃至少活到33岁。王勃在落水而亡几年后却仍有作品，与史书记载相悖。

㉖绮丽：音qǐ lì，形容华美艳丽。在诗歌风格而言，是指它的辞藻华丽考究，字里行间，透出一种门庭高贵的气质。

㉗心织而衣，笔耕而食：“心织”意为用心灵去编织作品，“笔耕”意指在写作方面辛勤不懈地耕耘； 唐冯贽《云仙杂记》卷九《翰林盛事》云：王勃所至，请讬为文，金帛丰积，人谓心织笔耕。比喻文才斐然，可以靠写文章生活。

㉙长安曹元：字真道，京兆人（今陕西西安），唐初医家，唐高宗龙朔元年（661），王勃曾拜曹元为师，研究医学。王勃官场失意后，一度潜心攻读医学，撰写了《医语撰要》，并为世人难以读懂的《黄帝八十一难经》作了注释，在医学方面有所建树。

㉚虢州：隋开皇三年（583年）废弘农郡及阌乡郡，置虢州，治弘农县（今河南灵宝市），领弘农、阌乡、湖城3县，大业三年（607年），复置弘农郡，移治所于鸿胪川（河南灵宝虢略镇）。唐初又置，辖境相当今河南省西部：灵宝、栾川以西、伏牛山以北地。

㉛倚才陵籍，陵籍，指欺压作践(他人)。指王勃持才傲物，以才歁人。

㉜体羸：音为léi，形声，从羊。本义：瘦弱。羸还有疲困、 贫弱 、低劣、缠绕、困住等意思，体羸指王勃身体瘦弱。

【译文】

王勃，字子安，太原人，祖父是隋末大儒王通。王勃六岁时就可以写辞赋文章。唐高宗麟德初年，刘祥道上表称赞他的才能，在幽素科策问获得优秀，以高名次及第。还没到二十岁，就授为朝散郎，被沛王李贤召入府中作修撰。

当时诸王喜欢斗鸡的游戏，为了给王子们助兴，王勃写了篇《檄英王鸡文》。高宗知道了很生气，认为他有离间王子之间关系之嫌，将他赶出沛王府。

王勃被废黜后，客游剑南，时常登山望远，眼前蜀国山水，让他感慨诸葛亮的伟大功业，写了大量想辅佐明主建功立业的诗文以表心迹。

后王勃又回到长安参加科举，他的朋友凌季友当时为虢州司马，便为他在虢州谋得一个参军之职。就在他任虢州参军期间，他私藏了一个犯了死罪的官奴，又怕事情败露，就把这个官奴杀了，事情败露，按律应该处死，正好那年赶上天下大赦，王勃只是革去了功名，父亲王福畤因为这件被贬为交趾县令。

王勃前往交趾探望父亲，路过南昌，当时洪州都督阎公重新整修滕王阁完工，九九重阳之际，大宴宾客，事先准备让他的女婿写篇文章，来赞誉这一盛事。刚好王勃到此拜见阎公，阎公知道他的才华，就请他来作记。王勃欣然在宾客面前提笔，一挥而就，文不加点，满座宾客大为惊异。酒酣辞别，阎公赠送给他细绢百匹，王勃随即扬帆而去，探望了父亲，他游历到南方炎热之地，有一次船入大海，王勃溺水身亡，当时只有二十九岁。

王勃的诗文辞藻华丽考究，气质高雅，重金求他作文的人很多，以至于家里堆满了金帛。王勃文织笔耕，靠诗文就可以为生，足见他才华出众，他通常写文章时，不用苦思冥想，而是先磨好几升墨，然后畅饮，盖上被子就蒙面大睡，醒来后，提笔而就，一字不改，人们称他有“腹稿”。

王勃罢官后，一度沉迷医术，他曾说做君子的不能不懂点医术，当时长安有个名医叫曹元，手里有很多济世的秘方，王勃曾拜他为师，尽得其术。后来好友在虢州当司马，那里又多产药草，王勃请求去虢州做参军。但他倚才傲物，同僚们都十分嫉妒他。他留下文集有三十卷之多，又有《舟中纂序》五卷，如今仍在世上流传。

王勃曾经遇到一位世外高人，给他看了相，告诉他：你这个人精力旺盛但却骨力不够，气宇不凡却体质偏弱，并且脑骨深陷，眼球有亏，是华而不实之相，难得大富贵啊，所以王勃一生才高而命短，这是天数还是他个人的造化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