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太多人想家,可为了家人的安全,春节选择留在工作的地方,眼看万家灯火,却无法触摸那盏团圆的温暖。今年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看到烟花腾空的绚烂,眼泪竟然抑制不住……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记忆中久违的幸福的味道……
想起小时候,大年初一的早晨是在家家户户一波接一波的鞭炮声中醒来,穿上父母早已准备好、自己期盼好久的新衣服、新鞋子,带着对新年的期盼开始美好的一天。刚刚吃过饺子,村子里的秧歌队、舞狮队就已经热热闹闹地来到我家院子里,紧随其后的还有周边看热闹的邻居,院里站不下,好多人就站在院墙周围(那时候我家的院墙好像还没有一个大人高)。扭秧歌的大妈大婶画着喜庆(我们小孩子都叫红脸蛋、粗眉毛)的妆,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进一退地扭动腰肢,一前一后地摆动双臂,还有“抬”着花轿扭秧歌的婶子,其实就是一个人抓住花轿两边,肩膀上有一条带子盘着,随着身体扭动,花轿也颠来颠去,小孩子们最喜欢的是“骑”毛驴儿的婶子,虽然她和“抬”花轿一样,不过“骑”毛驴儿的婶子跳得高,蹦得远,还能学驴的叫声,小孩子们也学着她的样子争相给毛驴配音,有的大人不想自己孩子学驴叫,就赶紧骂骂咧咧地捂住孩子的嘴。因为都是同村人,大家彼此熟悉,所以看到这种场面,每个人都是笑得前仰后合,还有的人笑得边流眼泪边跺脚。紧接着,舞狮队在锣鼓喧天的气氛中开始表演,狮头、狮身、狮尾灵活摆动、跳跃,赢得大家阵阵掌声,喝彩声,有了欢呼声,狮子便更加活跃,一会儿装可爱,一会儿耍威风,还专门跑到小孩子面前,“点头哈腰”地卖弄,还不忘记扑闪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惹得我又惊又喜。表演结束,父亲已经吩咐母亲用家里的大脸盆装上了瓜子和各种糖果分给大家再大一些,父亲拿出了成条成条的黄皮许昌烟递给男人们,院墙外的着急地大喊,父亲就把烟撒到外面,大家争抢了互相分着吸,一支点着的烟能对燃几圈,兜兜转转回到主人身边时已经燃了四分之一了,主人也并不在意。吃了瓜子糖,抽了烟,表演队离开时,我看到父亲塞给每人一个红纸卷,长大后才知道那或许是用红纸包的纸币,大家都图个过年的好彩头。表演队又开始到别的什么人家去了,据说有看热闹的人从村东头跟到村西头,直到结束。
那时候父亲母亲在市区办厨师学校,过了初五就回市区了,因为没有开学,我也跟着到市区继续过年,从初一开始我就盼着赶紧过元宵节,因为市区每年都会有灯展,我们最喜欢逛庙会,看花灯,不仅能够看到巨大的、会旋转、有音乐的花灯,还能够吃到各种美味的零食,幸运的话还能猜灯谜,得到小奖品,那时候,你只管牵着大人的手,边逛边吃,从下午逛到天黑,直到肚子塞不进食物,腿酸到迈不开脚,却仍然流连忘返,真是眼花缭乱,心生甜蜜。花灯的样子和灯谜在记忆中已经渐渐模糊,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忘记,每次看花灯,都要买好几个“琉璃不登”(一直这么叫,至今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学名),像长脖子花瓶一样,用透明琉璃做的,把嘴巴放到细口处,借助气息一呼一吸便可以发出声响的小玩意,因为把握不住力度,吹烂了太多个,总是在大人警告说再买最后一个后,买了也是紧紧握在手里,不敢再轻易吹,拿回家还能小心把玩几天,最终,这个小玩意的结局还是碎,每次碎,母亲看到了边责怪边虔诚地说“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过了元宵节,我就又回到农村老家准备开学,不过在开学前,还是可以潇洒两三天天,因为村里的戏台子还在热热闹闹地唱着,我就学着别人,搬了家里的马扎,搀扶着裹小脚的奶奶,还没有到戏台子前,就放开奶奶冲着去找最佳观看位置,生怕影响祖母听戏看戏。随着音乐响起,帷幕拉开,戏开始上演了,我最多蹲到脚麻就站起来跑开了,那时候,小孩子多半都是坐不住,不爱听戏的,我们跟大人要了毛票,买了糖葫芦,黏牙糖之类的,就聚到一起比着谁吃得慢,偶尔抬头看看戏台子上耍花枪的花脸,终于,大家差不多同时吃完手里的零嘴儿,就拍拍屁股在看戏的人群中玩“躲猫猫”的游戏,甭管地上有多少土,有多少双臭脚,就比谁更能藏,有特别会藏的,被找到的时候竟然听着戏躺地上睡着了……这样的悠闲的日子随着九岁那年离开村子便再也没有了。
上初中时已经住进了县里的楼房。大年三十,那时候还叫“除夕夜”,我已经可以帮助母亲包饺子了,那时候手里把玩着软乎乎的面皮,真的不敢动手捏,小心翼翼地模样还引来用母亲的嘲笑:“咋的,你还怕给饺子捏疼了?”母亲说年夜饭要提前吃,简单地做几个凉菜、热菜,母亲就开始下饺子了,她交给我和弟弟一项光荣而又神圣的使命,就是饺子出锅的同时,就把鞭炮燃放,不能耽误时间,所以那时候我们全家齐动员,母亲负责煮饺子,父亲负责站在楼上传话,我负责摆放鞭炮,弟弟负责点火,伴随着父亲一声“饺子熟了”,弟弟快去点燃鞭炮,我俩站在楼下,捂着耳朵,看着鞭炮噼里啪啦扭动着、闪烁着,直到化为烟雾,偶尔还会发现没有燃烧的小炮,弟弟便如获至宝。噔噔噔跑上楼后,还得等着,第一口饺子要给灶王爷吃,母亲还要焚香磕头给灶王爷报家中人数,祈求他上天言好事,仪式结束后,我们开始吃年夜饭,我最开心的还是吃灶王爷吃剩下的灶糖,那甜得直黏牙,现在想来,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了。
后来,县里会在元宵节前燃放烟花,那时候已经高中,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后,会提前用电话和朋友们联系,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有时连地方都不知道)相约看烟花。那天晚上吃罢饭,我们就出门了,不用担心走错地方,就朝着人多的队伍去没准了,到了燃放烟花的地方,你不用走,人群就推着你走了,我们就选择最高的地方挤,果然很幸运,好几个人都能聚在一起,当烟花升起,在空中绽放出各种形状时,人群都会一阵沸腾,大家情不自禁地发出各种惊叹的声音,没人会觉得你“哇”得声音不好听,或者“哇噻”得有多装腔作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烟花上,还会听到见多识广的人解说,这是“火树银花”,这是“孔雀开屏”……抬着头,眼中闪过绚烂,划过盛世太平,直到烟花结束,才发觉一直保持仰望的姿势,脖子疼,因为期待烟花的每一次绽放,这一点点脖子的不适已经不算什么,烟花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却又像留下了很多很多……
小时候过年,满眼都是新奇和热闹,现在过年,心中有知足,怀感恩,更懂得责任、传承。
日子一天天过,无非就是油盐酱醋茶,但是中国人对于年的过法却不单单是三餐四季,更是家国情怀。今年,可以用传统的方式欢庆的春节,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飞天绽放的烟花,一切仿佛从未改变。一年忧喜今宵过,幸得健康无厄运,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2023年,举杯邀盏,敬过去,敬今天,也敬未来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