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立春。朋友夫妻俩一会儿就会来家里小聚。于水丁的丈夫Steven在音乐流动的厨房里忙碌着,翠绿的生菜,绛红的樱桃,乳黄色的奶酪片,焦糖色的面包铺满了案台。胖橘猫加菲在空空的餐桌前坐的端端正正,等着上菜。水丁坐在电脑前,和自己的因馋而生的口水苦苦缠斗。
敲门声响起,水丁打开门,朋友到了。水丁的女朋友Penny是个长的非常有异域风情的女孩,不瘦,但是眉眼修长,腰肢袅娜,嘴唇上一抹亮桃色,扣人心弦。她的爱人Bill来自美国,身材魁梧,棕色皮肤,声如洪钟。偶尔会露出美式的自信,但因为性格率真,倒显得很有趣。Steven很开心,人还在厨房手就伸到了大门口来握一握。他是典型的澳大利亚人,大高个儿,从不为昨日和明日烦忧。作为一个专业的厨师,他在厨房忙碌时精神抖擞得像只肌肉大袋鼠,但闲暇时就像个考拉抱着电视和沙发也能自娱自乐度过一天。水丁和Steven接过BILL带来的红酒,开始摆盘上菜。烤牛肉汁水浓郁,旁边是脆爽莹绿的荷兰豆,依着绵软的橙色烤南瓜和胡萝卜。两面焦黄的土豆外酥里柔。Steve秘制的汤汁缓缓地伴着肉汁淌在蔬菜上。他们四个人曾经是同事,所以就着以前工作的趣事儿下饭,边吃边聊,有滋有味。主餐吃完,红樱桃,黄蜜瓜摆盘上桌。烤箱里香草布丁糕吱吱冒着水汽。拿出来浇上新鲜的奶泡,淋上写意的蜂蜜就像一幅画。四个人早就撤掉了餐桌,窝在沙发里。音乐声音浅浅的,猫在沙发和人的缝隙里呼呼噜噜的寻求存在感,一会摸摸别人,一会伸头去求一个摸摸。
享受完立春的小聚,水丁躺在床上睡不着。看着爱人在旁边小声的打着呼噜,猫在脚头盘成一个圆圆的绒球。她眯着眼睛胡思乱想。
水丁想着在新闻上看见妇女裹着的小脚,小鞋子精致玲珑。但是又想到那双脚脱了鞋子之后的样子,就撇了撇嘴。翻了个身,水丁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姥姥也算是裹过脚的。她记得那双脚本来就又小又纤细,但是在脚背上有个高高的隆起。小时候水丁问过姥姥,姥姥说当时她娘给她裹了脚,赶上了放脚运动就又放开了。水丁当时摸着那双脚,问姥姥:“疼不疼?” 姥姥说:“裹得时候怎么不疼?现在这么多年了,也不疼了。”当时的水丁不明白裹脚到底是为了什么,缠着姥姥问个不休。姥姥没文化,但是也会说:“裹脚是封建,解放了就不封建了,脚就不裹了。”
水丁小时候是在姥姥和姥爷家长大的。姥姥是随军家属,姥爷参了军,来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在水丁的心里,姥爷又高大,又温和。姥姥和姥爷家有一片院子,倒着的“L”型的院子里,字母的长短腿就是房屋,房屋围着的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几块菜畦。菜畦的外边是梨树,桃树和苹果树。春日里桃粉梨白,满园飘香。夏日里葡萄树的叶子爬满架,每片叶子都在阳光下透着精骨和脉络。秋天摘桃卸果儿,还要扫扫院子里焦黄的落叶。冬天菜畦和小院儿就变成了造型各异的雪人的家。又是一个冬天了,水丁伏在床上想着。她记得小时候在姥姥家,北方人的立春没有春卷这样细致的吃食儿。新疆的立春还顶着厚厚的雪棉袄,屋外白雪皑皑,屋里生着煤炭炉子,炉壁上的小门烧的红红的,姥姥就着炉火摊白皮饼子,炒一大盘土豆丝炒肉,再炒一大盘大葱炒鸡蛋。姥姥圆栋栋的卷出一个大饼,水丁张大嘴一口咬下去,土豆丝的汁水就顺着水丁肉乎乎的指头缝儿里留下来。这时候的水丁,总是一边吸着饼子尾部的汁水,一边舔着自己的指头缝。
水丁不过三十出头,但是想着小时候立春的日子,就像蜿蜒流过的溪水,细细的水流,游着扭着的就消失了。该睡了,水丁告诉自己,她凑近猫咪摸了摸它,又转过身亲了亲Steven的额头,侧过身,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