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老家在湘南偏僻的小山村,在我高中毕业前,一直都不通车,就连拖拉机都进不了村,我们那里也没有用马或骡子或其他动物来驮送物品的,所以唯一的运输工具就是人。
那时,我家附近供销社所设的门市部服务区域有七、八个村,至少上万人,出售的所有货物全靠人力(我们那里叫挑夫)从七、八公里外的区供销社仓库挑过来。
收购的所有农副产品也靠挑夫一担担挑出去,供销社坐落地那个村就有好几个挑夫一年四季负责挑货。生产队要上缴的公粮也全是靠社员们一担一担挑到几公里外的区粮站或分粮库。
至于建房所需的砖瓦、水泥、河沙、石灰、木材等等建筑材料,包括打基脚用的大小石头,无一不是靠肩挑人扛来运送的,遇上有人家里要用“石门(石头做的门框)”的,那“石门”还需要四个甚至八个一起来抬。可见交通不便,给人们增添了多少辛劳。
初中毕业的那年暑假,生产队要赶在“双抢”前重修一块晒谷坪,需要不少的石灰和河沙。运输任务自然落到全生产队男女老少劳动力身上。
尽管我当时还不满十四岁,但也是生产队的一员,也算一名半劳力,而且我那时已有二三年,至少十次以上送公粮的经历了,也能算个小“挑夫”,挑石灰、河沙自然也少不了我,这也是挣工分的机会。
不过,送公粮、挑石灰,都是先称好重量,可根据自己的能力、路途远近确定挑的重量。那时,我送公粮和挑石灰一般能挑25-30公斤,每一趟能挣个2-3分,相当于半天多的工分。
第一次去挑河沙那天,临走时母亲还反复嘱咐我,量力而行,不要挑重了,我也满口答应好的。
那天一起去5公里外的蒸水河(湘江的一条支流)挑河沙的人较多,男女老少一共有20来个,中饭后同时从生产队的晒谷坪出发,队伍浩浩荡荡的。
我和另外两个年龄差不多的伙伴,也是挑河沙这支大部队里年龄最小的三个人,一路走得飞快,把大部队远远抛在后面。
由于我们都是第一次来河边挑沙子,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河,看到滔滔的河水、宽阔的沙滩,我们都好奇,特别是被沙滩上千奇百怪的卵石所吸引,我们三个开始并没有去取沙子,而是在沙滩上到处玩卵石,比谁把卵石投得远。
但等我们三个玩够了,才发现其他社员早已挑着沙子离开沙滩。这时我们才匆匆忙忙去取河沙,还好沙滩上的河沙多的是,取之不尽。
我和两个同伴速战速决,很快就把自己要挑的河沙装好了,然后你追我赶往回走,而且当时大家一致的目标是要追上大部队,甚至要赶到他们前面,争取最先到家。
开始1公里左右,大家还觉得轻松有劲走得也快,很快上了大路,拐了个弯,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人,有的正在歇脚,有的在飞快地走着。为了赶上大部队,我们3个硬挺着走了1公里多还没有停下来休息。
直到我们超过大部队的最后一个人(我的堂婶)一二百米,我们才停下来休息,这时我们三人个个喘不过气来,一身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人差不多要瘫倒在地。
很快被我们超越的堂婶追上我们,她劝我们不要急慢点走,路途还远,不然后面会很吃力的,她看了我们挑的河沙,好像比她的还多了不少,就提醒我们,挑的沙子可能太多了,若真的挑多了,不如早点倒掉一些。
当时我们并没有在意她的话,只是休息一会再走时放慢了速度,心想时间不早,早点晚点回去都没有关系,反正这一趟就是半天的功夫,没有必要与大人们争个先后。
但令我们没想到的是,短暂的休息之后,我们好像更走不动了,脚上如贯了铅似的,沉重的很,没走几步,脚就不听使唤想停下来休息,这时我们三人才感到,不仅刚开始走快了,而且我们挑的河沙可能真的是多了。
但这时已经返回走了快三分之一的路程了,谁也舍不得倒掉一些河沙,这河沙虽不是钱买来的,但挑回去挣得工分就是钱呀,所以都想坚持着挑回去。
然后,我们就这样走走停停,我们再也看不到生产队里挑河沙的大部队人马了,就连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堂婶也已不见踪影,把我们三个远远地抛在后面。
先前那一路的欢歌笑语没有了,个个显得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的,露出的是一脸的无奈,甚至有点泄气了。
大约返程走了一半的路程,当我们三人再次停在路边休息时,邻近生产队一位大叔担着箩筐也去挑河沙。
他与我们相遇时,看到我们三人挑的河沙,他当时都吃惊了,皱着眉头问我们:“谁让你们这小孩子担这么重的河沙,你们不要命了,我们这些大人、全劳力都可能没有挑你们这么多!赶快让你们家人来接,要不先倒掉一部分。不然这样会压坏身体的。”
我们三个被他这一说也吓了一跳,也知道确实挑多了,但要我们这个时候再倒掉一些河沙,肯定不会的。
邻队的大叔边说边走了,我们既没有倒掉沙子,也没有叫家人来接的想法,各自挑着沙子继续往回赶,先前是一二百米休息一下,到后来走几十米就要停下来休息。
我们当时也都想有家人能来接我们一下,恰巧那天家里的大人们都忙于其他事情,我们三个人家里都没有人来接。
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艰难地前行,到后来,走几米就要停下来休息,行走的时间短,休息的时间还长些,好在我们三个是结伴而行,有时还互相鼓励一下,终于赶在天黑前到了家,据说,到那时最先回来的已经到家一个多小时了。
在给我们挑的河沙过秤时,发现我们三人的河沙比好多大人的还重,把生产队记分员都弄懵了,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弄虚作假,但检查发现河沙并没有问题,三担河沙都干干的而且也很整洁;后来他又怀疑秤不对,还把队长叫来了。
经过队长过秤核实,我那担沙子净重61公斤,另外两人的一个是58公斤,一个52公斤。这个重量,虽不是那天挑河沙最重的,大人中最重的挑了70多公斤。
但还是把队长吓了一跳,队长过完秤,对我们三个说:“你们三个猛子,这样使不得呀,会伤身体的,以后千万别这么猛了!”
三个不满14岁,其中一个当时还未满13岁的小孩子,体重不过6、70斤的半劳力,个个从5公里外挑回百多斤的河沙,比有的全劳力(成年男人)挑的还多,一个下午挣回平时一天多的工分,一时成了全生产队家家户户议论的热点,说好说丑的都有。
不过,那天我们三人回到各自的家,不仅没有得到一句肯定的话,而且三个人都挨了长辈们的批评,应该不是批评,是痛骂、臭骂!父母们气得就差没有拿鞭子来抽了。
正是因为挨了痛骂、臭骂,也许是真正感到身体的重要,40多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那次挑河沙的经历,不仅仅是经历,也是经验,庆幸的是,没有伤害身体,不是血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