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
在渭河北原的老家,年前三五天,用桌子作祭台,供奉起"老先人"相,盘子里摆上水果,糕点等祭品,点蜡上香,将祖宗亡灵"请回"家中,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每家每户要烧纸来予以祭拜。
跨年夜是喜庆欢悦时节,也是祭奠亡灵的日子,乐与愁,生与死,从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的,自然规律矣。老小一家团圆的同时,却不忘根,这也正是家乡世世代代本分农民的品德体现,也是对祖上传统乡俗的传承与延续。
在外居住的,或搬迁至外村的,要按时回到老家村子参与祭拜烧纸,耽误不得。大年三十晚上村里大多数人是在屋子里头烧纸,十点以后开始,抑或准时准点,凌晨刚过,新年到来之时进行;也有的是自家老人刚过世不久,便大年三十中午全体人去坟上祭拜。听富平的同学说起,他们堡子里是年前请回"老先人",供奉着,等到正月十五晚上烧纸祭拜;也听渭南华县的同学说起,他们村里讲究过年蒸馍前就烧纸,说是要动粮,要老先人同意,得烧纸钱来祭拜,到了年上就只是上上香即可。也是,“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嘛。
我们姓氏自家人多,家族较大,大年三十晚上要前后到两家子烧纸,父辈们定下顺序,先是到祖父家,然后是三祖父屋里。
包完饺子后,我和父亲拿着二百火纸出了门,进了奶奶家的窑院,被定格在祭台上的曾祖父、曾祖母、祖父,其貌相庄重肃穆。陆陆续续自家大伯,叔父,哥弟,二十来号人已到齐,人人手里提着糖,拿着火纸,冥币。奶奶提前准备了一桌子吃喝,众人入席,有酒有肉有白蒸馍,也算是团圆,过年的气氛显现,扯开了关于年轻人工作、婚事的话题,大家相互开着玩笑,举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十点多吃罢,拾掇完吃喝摊子,开始准备烧纸祭奠,气氛也由轻松变为严肃,众人按照最年长大伯的指令,动作一致,作揖,磕头,跪倒了一大片。火纸点燃,纸灰纷飞,前排的一位叔叔说了一句,爷、婆、“大大”诶,快拾钱来(大大,即"叔叔")。坐在炕头的奶奶说,"飘起来这么多纸灰,这下几年都花不完了"。火星燃尽后,大伯用木棍绕纸灰画了个圈,下令众人磕头,作揖,起身。如若家里有才过世不久的老人,烧纸时,父辈们也要嚎啕大哭两声,以示对已故亲人的纪念。也有的长辈会说,大过年哩,就不要哭了,多烧些纸就行了。
尔后众人又转至给三祖父烧纸,叔父说,三爷当年爱抽烟,一辈子离不了烟,患病时候整天咳嗽,但烟锅子还是不离口,一根接一根的抽,多给烧上几根烟让抽去。
烧完纸,大家坐着拉家常,有人说,曾祖父当年是教书先生,吃国家饭哩,后来不知啥原因辞职回到了家,就务农种地了;有人说咱这家族这么大,却每年人都不全,在外工作的还是不能回来过年,年轻一辈人也不容易啊,各方面压力都大;也有人说现在咱这也算是四世同堂了,机会难得,也该拍张全家福,每一家就可以挂到墙上了……
时间流逝很快,岁月是无情的,一辈一辈人老去,逝世,每年要祭拜的亡灵也越来越多;可岁月也是有情的,一代一代新生命降生,成长,每年参与祭拜的人却从不会少,旧的去了,新的来了,一茬接一茬,自然规律始终都不会变。
大风卷走了落叶,吹散风尘,把灵魂丢在了春天,万物生长又是一年,每当推开老屋那扇锁了很久的门,屋子里再无等待的人,但那片黄土地却是我永久不弃的地方。
孙阳
2017年1月28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