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4月19日，9年前的今天，复旦大学青年教师于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每年都会读《此生 未完成》，每次读都会有不同的感受。一转眼，于娟已经离开我们9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土豆已经12岁了，已长成一个大小伙子了。如果于娟活着，她今年42岁，该有多好。可惜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绵绵长长的遗憾和无穷无尽的思念。
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子，那个满腹才情的女子，那个汉子一样的女子，那个至真至纯的女子，这世上再也寻她不着。能与之对话的，只有这本书，这本她没有完成的生命日记。如果她不生病，她一定会写很多很多的书，记载她丰盛醇厚的人生大书。
01 她的乐观和坚强，她笑对人生的态度，给我们勇气和力量
于娟的病来得太过突然，当她知道身患癌症的时候，已然晚期，癌细胞扩展到全身躯干骨。
2009年最后一个星期，在急救室待了三天两夜，医生竟然不能确诊是骨癌、肺癌、白血病还是其他癌症。病理室主任看到她浑身黑漆漆的全息CT后问用的什么止痛药，当于娟的老公光头告诉他没用任何的止痛药物时，那个40多岁的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句地说：“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到她这个地步，差不多痛都能痛死的。”
当时破骨细胞已经在躯壳里密布，癌细胞分分秒在啃噬骨头，身体容不得一点碰触，一碰，就会晕死过去。而于娟，从来都没有哭过，甚至连哼都没哼过一声。她不想家人看到她的痛苦，自己用尽全力顶着。
当2010年元旦被确诊为乳腺癌四期，也就是最晚期时，她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哭，反而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这个结果是所预想的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个，既然已然是癌症，那么乳腺癌总是要强一点。
但是发现太晚了，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驱干所有重要的骨骼。以致不能手术，只能化疗，地狱一样的化疗。
当时她全身不能动，即便是呕吐，也只能侧头，最多45度，枕边、被褥、衣裳、身上，全是呕吐物，有时呕吐物会从鼻腔里喷涌而出，一天几十次。最可怕的是，吐会带动胸腔震动，而她的脊椎和肋骨稍一震动，便有可能痛得晕厥过去，一天几十次呕吐，一天几十次痛到晕厥，她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刺骨的痛。
但她还是没有哭，因为她想坚持下去，她想活下去。在承受日夜蚀骨之痛的时候，她依然乐观地笑对生活。
光头的堂弟阿海，是个靠体力维持生计的年轻人，曾在上海工作过一段时间，但已十几年没见了。一个深夜，光头收到了阿海发来的一条短信“哥哥，我听说嫂子得了重病。我没有什么钱，不能帮到你们很难受。但是，如果需要骨髓、肾脏器官什么的，我来捐！！”
光头看后苦笑不得，念给于娟听，于娟哈哈大笑说：“告诉他，我需要他捐乳房！”这一句，就把于娟的乐观豪爽体现的一览无余。
化疗病房里她有一大群粉丝，那些老阿姨们创新发明的棉花义乳、绿豆义乳、茶叶义乳还有于娟创新的气球奶奶的故事，个个都让人捧腹不已。
馄饨阿姨想跳黄浦江自杀却将一个制服男误认为是城管撒腿就跑活下来的故事，56号床阿姨本想喝农药自杀而误喝了摩托车润滑油的故事，指标阿姨好不容易像积累千万家财一样小心翼翼地攒了120片安眠药之后却不想死了的故事，特别是她资助多年的安徽芜湖的小W的老公跑了老远给她送来用报纸包好的厚厚的“小砖头”和两只魁梧的打着鸣的大公鸡的过程，都让人笑得不行，没有人能看出这些灵动的文字是出自一个病重女博士之手。
她和光头谈论谁会是她的下一任，谈得风轻云淡，谈得乐不可支。
她去看得了胸腺癌、瘦成一把骨头、喉咙上还有个血洞、说话瓮声瓮气的好朋友梅大哥时，两人竟然哈哈大笑，两个癌症病人竟然在监护器呼吸机林立的房间里讲笑话，谈笑风生。
她的坚强和乐观，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周围的人，照亮了所有她熟悉和熟悉她的人。
02 她的才情和透彻，她的阳光快乐，给我们很多的爱和激励
在学业上，于娟一路走来都是学霸。从本科读到硕士，从硕士读到博士，然后出国留学。可谓过五关斩六将，工作一年，申请项目无论国际、国家、省、市全部揽入，风生水起，如鹤之羽翼始丰。她对自己要求很高，比如，她试图用三年半的时间，同时搞定一个挪威硕士、一个复旦博士学位，还曾试图做个优秀的女学者，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为此，她拼命日夜兼程，发文章弄课题。她的才情她的要强，她对自己的高要求，让人望尘莫及。
在文字上，她文采斐然。从她的书中就会深切地感受到，所有的文字汩汩而出，自然流畅。有时让人捧腹大笑，有时让人泪流满面，细节描述生动鲜活，有时又如铅般沉重。
在写到她初诊时，在华山医院做完PETCT后这样描写道：光头在窗子里看到看片医生开始一边衔着盒饭一边帮我看片写报告，后来可能我的病情太过危重，他衔在嘴里的炸大排掉了又掉，最后索性放弃吃饭赶写报告，嘴上的油都没有来得及擦就奔出办公室，面色凝重地把报告塞到光头手里，很郑重地说：“赶紧抢时间找医生！”
看到这里，我泪目了。在说明于娟病情超级严重的同时，一个负责任的医生形象跳了出来，让人肃然起敬。
在她做完CT下引导穿刺的那个夜晚，她有些撑不住了，在无助而无边的疼痛里她似乎看到属于她的那盏生命的油灯，一点点暗淡一点点泯灭。夜里两三点的时候，她身边有个病友停止了呼吸。她顿觉生命随时可能失去，便向妈妈交代后事，嘱咐妈妈每年生日的时候带土豆去看她。
“我甚至想，哪怕就让我那般痛，痛得不能动，每日像个瘫痪的人，污衣垢面趴在国泰路和政立路的十字路口上，任千人唾骂万人践踏，只要能看着爸妈牵着土豆的手蹦蹦跳跳去幼儿园上学，我也是愿意的。”
一个母亲多么简单的心愿，在于娟看来已经是奢望了，这段话读一次泪崩一次。
有时豪爽万丈，极度可爱，像早年间的山东女响马，让人欢喜让人爱。
她在复旦读博士的时候，一次泡吧，因为有人打群架，她被误抓进了警察局。“警察开始问话写口供，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警察怒了，说我故意耍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件亮片背心，一条极端短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警察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地一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
同时，她又进行多次深度思考，说的都是哲言，她用自己的特殊的生命体验告诉自己也告诉人们什么是人生的意义，什么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什么是值得我们去珍惜的。
“得病后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而不应该只是去看短暂的名利权情。”
“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死死生生之后，我突然觉得一生轻松。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闲事淡事，我不再有对手，不再有敌人，我也不再关心谁比谁强，课题也好，任务也罢，暂且放着。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云淡风清。”
“在生死临界点的时候，你会发现，任何的加班、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买房买车的需求，都是浮云，如果有时间，好好陪陪孩子，把买车的钱给父母买双鞋子，不要拼命去换什么大房子，和相爱的人在一起，蜗居也温暖。”
在做人上，她率真透彻。也正由于她的率真透彻，好朋友好哥们甚多，不仅有愿意捐肾的阿海，送钱送鸡的小W，更有危难之时一个求助电话打出去就会有好多电话打向同一个著名医生。当她化疗前剃光头后，有一帮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八圈、阿梁、老牛、小于叫嚣着要剃成光头来看她，她严厉地制止了他们的荒诞行为。因为他们是一个中学老师、一个老牌销售、一个CEO老总、一个公司高管。她可不想因为他们同时剃光头而引起震动。
03 她的大爱和执着，她的无畏施，给我们不断前行的动力
为了给别人以警醒和警示，她强忍被病魔吞噬的痛苦，反思自己的前半生。字字句句，都是真情。
她反思自己的性格：太过喜欢争强好胜，太过喜欢凡事做到最好，太过喜欢统领大局，太过喜欢操心，太过不甘心碌碌无为。
她反思“为啥是我得癌症”，刚开始也无法面对，但一年之后，她开始认真反思。
“时隔一年，几经生死，我可以坐在桌边打字，我觉得是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客观科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析总结一个，为啥是我得癌症。做这件事对我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对周围的人可能会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我在癌症里整整挣扎了一年，人间极刑般的苦痛，身心已被摧残到无可摧残的境况，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但凡是人，我都要帮他们去避免，哪怕是我最为憎恨讨厌的人。”
她从饮食习惯、睡眠习惯、突击作业、环境问题四个方面进行了反思。
饮食方面，总是瞎吃八吃、暴食暴饮、嗜荤如命。吃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不该吃的东西，比如孔雀、海鸥、鲸鱼、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麋鹿、驯鹿、野猪、五步蛇等，“在看了《和谐拯救危机》之后，吃它们、剥夺它们的生命让我觉得罪孽深重。”
“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远远长过我们寿命时间的无数倍，才最终锁定了我们现在的食材，并在远古对他们进行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
在反思睡眠习惯的时候，她首先谈到写下这些文字的初衷。“现在这个社会上，太多年轻人莫名其妙得了癌症，或者莫名其妙过劳死，而原因往往是专家或者周围人分析总结出来的。当事人得了这种病，苟活世间的时间很短，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行长文告诫世间男女，过劳死的更不可能跳起来说明原因再躺回棺材去。我作为一个复旦的青年教师，有责任有义务去做我能做的事，让周围活着的人更好地活下去，否则，刚读了个博士学位就是癌症晚期，翘了还不是保家卫国壮烈牺牲的，这样无异于鸿毛。写这些文字，哪怕一个人受益，我也会让自己觉得，还有点价值。”
于娟写到自己平时的习惯是晚睡，十年来，她基本上没有十二点之前睡过。学习、考GT之类现在看来毫无用处的证书、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聊天、网聊、蹦迪、吃饭、K歌、保龄球填充了没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个夜晚。厉害的时候通宵熬夜，平时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一点前。她希望自己的文字能对需要帮助的人有所贡献，希望每个人都尽量善待自己的身体。“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体。”
她反思自己突击作业很严重地伤害了身体。她说自己是2W女，即只有在考试前2周才会认真学习的女生：2weeks。无论大考小考、各类从业考试、各类资格考试（除高考、考研和GT），她的准备时间都不会长于两个星期。突击作业时，会下死手地折腾自己，从来不去考虑身体、健康，只是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苦不堪言，最高纪录一天看21个小时的书，看了两天半去考试。每次拼命每次脱层皮，每次两个星期的强记，都很伤，伤到必定要埋头大睡两三天才能缓过气力，真是拼心血拼精力。
她和光头在反思自己所犯的错误的时候，认为做事不细水长流，而惯常的如男人一样大力抡大斧地高强度突击作业，是伤害身体免疫功能的首犯。光头的比喻是：一辆平时就跌跌撞撞一直不维修的破车，一踩油门就彻天彻夜地疯跑疯开半个月，一年搞个四五次，就是钢筋铁打的汽车，开个二十几年也都报废了。
在反思环境问题的时候，作为挪威学环境经济学科班出身的她，一方面分析了挪威空气质量和国内空气质量的差异，这应该是她诸多癌症成因的一个因素：她不该毫无过渡时间地从一个无菌实验室出来，在一个周边空气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机的大环境里就玩命地赶论文；另一方面，说道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十年前她曾在浦东一间亲戚的新房里住了一年，当时是新房新装修、新家具，2007年房子处理时，光头把那些家具拉到了闵行研发中心用。
2009年光头开始研究甲醛的纳米活性炭，有一次偶尔做实验，打开了甲醛实验测试仪，甲醛指数竟然是0.87！高于0.08已经对身体有危害！这对科研方向是环境治理和环保材料研发的光头来说简直犹如晴天霹雳，更是极具讽刺。哪里想到已被甲醛伤害了十年。因为癌症的形成也非一日之功，没个十年八年也不会形成肿瘤。
在治疗过程中，她也曾走过弯路，上过当、受过骗、被谋过财、害过命。陈圆圆、杨神医把他们骗到黄山深处，除了芋艿和葡萄，禁止吃任何食物，而食物药费是每月三万五，导致她一个做过十次化疗的人两个月内不吃一粒米一滴油。直到同去的刘姐姐去世，他们才恍然大悟。本想上黄山求生，没想到险些下了黄泉赴死，从黄山回来，癌细胞已经多发转移，沁肺入肝，整副骨架惨不忍睹。
她描述自己注射赫塞汀后发生不良反应的惊心动魄的一幕，提醒人们不要忽视那5%的不良反应。对她来说，如果不是那么幸运有X医生和C医生与晓晶护士当值，后果不堪设想。危险往往发生在一瞬间。“我们是黑夜里在悬崖间踩钢丝的病人，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小错误和小概率。”
于娟在挪威奥斯陆留学，专业从事生物质能源政策研究，并对挪威的森林情有独钟。回国后，她曾反复思考发展能源林对于绿化、碳汇、可再生能源、山区脱贫的重要意义。在于娟的规划中，希望能在家乡山东曲阜山区建一个能源林研究基地，深入研究以黄连木（楷木）为代表的能源林推广栽种的投入、产出，推动能源林在山东及全国范围的发展。
发展能源林有利于促进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保障能源安全，有利于改善生态、保护环境，有利于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增加农民收入。无论从社会还是从经济发展角度来说，发展能源林都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9年来，于娟的父母特别是母亲舒平一心扑在能源林建设上，光头则为能源林奔波筹款，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曲阜九仙山的万亩荒山变成了公益能源林，已经越来越茁壮茂密，越来越挺拔葱翠。
受舒平事迹感召，数以万计的义工加入了“挪威森林”公益项目。据初步统计，人员规模已近30万人，经常有素不相识的人来看望舒平。除了九仙山的万亩山林，陕西、新疆、福建、贵州、河北等地还有30多个“挪威森林”，有些义工还把楷树种子带到了国外。他们带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能源林建设之中，目前能源林树木已经超过100万株，他们共同打造了新时代的绿水青山。
福建军官王斌从网上得知“挪威森林”后，几经辗转联系到舒平，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山东看她，并为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种下一棵楷树苗；陕西的一个义工给舒平和老伴儿寄来两双鞋垫，一针一线皆是亲手制作……身边的许多朋友加入到义工队伍中来。舒平介绍说：“他们中有诗人、画家、公务员、企业家，还有一些退休的老领导，年纪最大的94岁。”
于娟，你看到了吗？看到你梦想中的“挪威森林”了吗？母亲真的把挪威森林搬到了家乡！母亲是不是很伟大！正是由于母亲认为种树是唯一还可以继续和你保持联系的一种方式，怀着对你的无限思念，为了完成你未竟的心愿，她才毅然决然、坚定执着地育树、种树、护林，代替你把这炽热的梦想化为了无限斑斓！
于娟，我们素不相识，却又如此熟悉；我们从未谋面，却对你满心喜欢。你来过一阵子，却让大家怀念你一辈子。你的大爱，永留人间。春暖花开，愿你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