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失忆后只想绿我?

>我和老婆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她举着蛋糕刀问我:“你谁啊?”

>她选择性失忆,忘了三年婚姻,只记得初恋白月光。

>我扮陌生人接近,被骂变态;请专家刺激记忆,她偏头痛发作;找初恋劝解,对方反手求婚。

>当我疲惫签好离婚协议,她突然恢复记忆抱着我哭:“老公别走!”

>湿透的离婚书飘在地上,我捏着口袋里的钻戒苦笑。

>“晚了,你追初恋的视频还在我手机里循环播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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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日。

客厅被我布置得像个大型粉色爆炸现场。俗气的心形气球在吊灯下晃晃悠悠,笨拙地互相碰撞。墙上那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三周年快乐”字母彩带,花了我整整一下午的功夫,手指头现在还残留着胶水的黏腻感。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奶油甜香,混合着我刚拆封的香薰蜡烛那股子刻意营造的“浪漫气息”。桌子正中央,那个三层高的蛋糕绝对是重头戏——奶油雪白,点缀着鲜红欲滴的草莓,最顶上,两个用翻糖做的小人儿依偎在一起,活脱脱就是我俩的卡通版,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搓了搓手,掌心有点汗津津的。为了这顿烛光晚餐,我提前三天就开始琢磨菜单,厨房现在大概跟打过仗似的。桌布是新的,烛台是擦得锃亮的,连音响里流淌出来的钢琴曲都特意选了她最爱的德彪西《月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来了!我立刻挺直腰板,脸上堆起自认为最深情款款的笑容,目光牢牢锁住玄关的方向。

门开了。老婆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薄风衣,衬得身形有些单薄。只是……她脸上没有我预想中的惊喜或者甜蜜,只有一种极其陌生的、混合着困惑和警惕的神情,像一只误入陌生领地的猫。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粉色的气球,扫过墙上幼稚的彩带,最后定格在蛋糕上那两个傻笑的翻糖小人儿。眉头一点点蹙紧,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薇薇?惊喜吗?”我笑着迎上去,声音带着点邀功的雀跃。

她没有回应,眼神却越过我,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客厅,仿佛在确认某种危险。然后,她的视线落回我身上,那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她的右手,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抓住了放在玄关柜上的蛋糕刀——那把为了切蛋糕而特意放在那儿的、细长锋利的不锈钢刀具。

刀尖在暖黄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线冰冷的光,不偏不倚,正对着我的胸口。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背景里德彪西的《月光》还在优雅地流淌,此刻却显得无比刺耳和荒诞。

“你谁啊?”她的声音干涩、紧绷,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每一个字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敌意,“怎么在我家?”

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凝固成一种滑稽又难堪的面具。心脏像是被那只握着刀的手狠狠攥住了,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嗡嗡作响。耳朵里嗡嗡的,那美妙的钢琴声变成了尖锐的噪音。

“薇薇?别闹……”我的声音干巴巴地挤出来,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祈求,“今天是我们……”

“闭嘴!”她厉声打断我,握着刀的手向前递了半寸,那点寒光离我更近了,几乎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穿透衬衫,“我不管你是谁,立刻出去!不然我报警了!”她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刮得我脸颊生疼,里面是货真价实的恐惧和排斥。那不是玩笑,不是恶作剧。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深夜闯入她家的、图谋不轨的歹徒。

空气里浓郁的奶油甜香突然变得令人作呕。我精心策划的一切——气球、彩带、蛋糕、烛光、音乐——都在她这一声冰冷的质问和那把闪着寒光的刀面前,碎成了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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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院神经内科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惨白的顶灯照在光洁的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我靠墙站着,感觉那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穿着白大褂的赵医生是我哥们,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他刚从检查室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单。

“片子出来了,也做了基本认知评估。”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但在寂静的走廊里依旧清晰,“颅脑CT显示,薇薇后脑位置,靠近枕叶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陈旧性血肿压迫点。”他用手指在报告单的影像图上点了点,“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外伤造成的,可能她自己都没在意过。这次大概又磕碰了一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这块区域功能暂时紊乱。”

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所以……她真的……”

“选择性失忆,而且是特定时间段的。”赵医生叹了口气,“很典型。她记得自己是谁,记得父母朋友,记得大部分过去……但唯独,”他抬眼看向我,目光带着沉重,“唯独切掉了你们结婚这三年,以及婚前……大概从她大学快毕业、认识你之前的那段时光。记忆的锚点,似乎停在了她的初恋,那个叫程朗的人身上。”

“程朗……”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猛地扎进我心里最深处那块早已结痂、却从未真正愈合的旧伤疤,泛起一阵迟钝而绵长的痛。那是她心口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是我费尽心力才陪她一起埋葬的过去。

“那……能恢复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音有点发颤。

“理论上,随着血肿吸收,压迫解除,记忆有恢复的可能。”赵医生话锋一转,眉头紧锁,“但这个过程非常不确定,时间可能是几天,几个月,几年……甚至,一辈子。而且,强行刺激她回忆,比如让她看照片、故地重游什么的,可能会引发剧烈的头痛、呕吐,甚至更糟的精神应激反应。就像……”他斟酌着用词,“就像强行去撬一扇被锈死、里面还顶着杠子的门,门没开,房子可能先塌了。”

一辈子?这三个字像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点侥幸。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举着刀、眼神冰冷陌生的样子。精心搭建的“家”,在我面前轰然倒塌,连地基都被连根拔起,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名为“程朗”的深坑。

赵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无言的沉重:“兄弟,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对她来说,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而且是一个闯入她‘家’的、让她感到极度危险的陌生人。你的存在本身,对她就是一种刺激。”

最坏的打算……

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眼,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只有一行字,冰冷得像手术刀:

“东西收拾好了,尽快拿走。门锁我会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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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东西被塞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塑料整理箱里,粗暴地堆在楼道口,像一个被遗弃的垃圾。几件皱巴巴的衬衫边缘露在外面,像垂死的触手。我蹲下来,指尖拂过那些熟悉的布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洗衣液的淡香,此刻闻起来却满是尘埃和屈辱的味道。

“滚远点!听见没有?再不走我真报警了!”楼上传来林薇尖利、带着哭腔的嘶喊,接着是防盗门被狠狠摔上的巨响,震得整个楼道嗡嗡作响。

邻居的门开了一条缝,几道好奇又带着点鄙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落在我和那个可怜的整理箱上。我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像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赶紧抱起那个沉重的箱子,踉踉跄跄地冲下楼梯,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箱子的一角撞在冰冷的楼梯扶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我心脏坠地的声音。

回到那个临时租来的、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易衣柜的冰冷单间,我把箱子重重地撂在地上。灰尘在昏暗的光线里扬起。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后脑勺抵着粗糙的墙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是发霉和廉价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了。我的薇薇还在那具躯壳里,只是迷路了!我得把她找回来!扮陌生人?行,我就当个最人畜无害的邻居!

行动计划瞬间在脑子里成型。第一步,打入“敌人”内部——加入小区那个半死不活的业主群。群里每天充斥着各种抱怨和团购信息,我像个潜伏的特务,屏住呼吸,手指飞快地划过那些无聊的对话,精准定位到林薇的头像——一朵简单的向日葵。她刚在群里问了一句:“谁家有多余的螺丝刀?借一下,急用!”

机会!我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喉咙口蹦出来。稳住!我立刻化身热心邻居“小陈”,手指颤抖着打字,努力让语气显得自然又热情:“@向日葵 我家有!刚买的全套工具箱,崭新!型号齐全!马上给您送过去?”发完这条信息,我感觉后背都汗湿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手机叮咚一声。

向日葵:“……谢谢。放门口就好。”后面跟着一个极其疏离、标准的系统微笑表情。

有门!虽然语气冷淡得像块冰,但至少没直接拒绝!我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手忙脚乱地翻出那个崭新的工具箱,又冲进厨房。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孤零零的鸡蛋。我急中生智,拿出看家本领——煎蛋!金黄的溏心蛋,边缘带着漂亮的焦脆蕾丝边,撒上一点点黑胡椒和海盐。香气扑鼻,我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是我当年追她时最拿手的“撩妹”技能之一。

把煎蛋小心翼翼地装进精致的保温饭盒,和工具箱一起放在她家门口。我躲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像做贼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门内的任何一丝动静。

“咔哒。”门开了条缝。

林薇探出头,先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门口的东西上。她弯腰拿起工具箱,又疑惑地拿起那个保温饭盒,打开盖子。煎蛋的香气在楼道里弥漫开。我看到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有戏!我激动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然而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迅速冷硬下来。她猛地抬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射向我藏身的黑暗角落!

“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性的冰冷和愤怒,“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什么?又是你!”

我头皮一炸,硬着头皮,挤出这辈子最“纯良无害”的笑容,从阴影里挪出来:“那个……邻居你好啊!我看你借工具,想着可能忙着修东西没空吃饭,就顺手……”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又无辜,像个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锋。

“顺手?”她冷笑一声,那笑容像淬了冰的刀锋,直直捅进我心里,“‘小陈’是吧?业主群里那个‘热心邻居’?”她扬了扬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我刚才在群里“热心助人”的发言记录。“你这‘顺手’是不是顺得太刻意了点?跟踪?偷窥?还是想用个破煎蛋套近乎?”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我告诉你,收起你那套恶心的把戏!再让我发现你靠近我家门口,靠近我,我立刻报警!告你骚扰!”

“砰!”

那扇厚重的防盗门再次在我面前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连同她最后那句“恶心”一起,像一记重锤砸在我胸口。那个装着爱心煎蛋的保温饭盒,被她像丢垃圾一样,用力掼在门边的墙角。“哐当”一声闷响,饭盒盖子弹开,金黄的溏心蛋滚落出来,沾满了灰尘,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像一颗被踩碎的心。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楼道里感应灯因为刚才的巨响亮着,惨白的光线无情地打在我脸上。邻居的门缝似乎又悄悄开大了一点。脸上火烧火燎,羞耻感和巨大的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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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陌生人计划”彻底宣告破产,被贴上了“变态骚扰”的标签。我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缩在租来的小单间里,对着惨白的天花板发呆。赵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强行刺激……后果很严重……”

可我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永远活在丢失的三年里,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入侵者?

“老赵,”我拨通了电话,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你说的那个……记忆刺激……专家,靠谱吗?真能行?”电话那头,赵医生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李教授是国内顶尖的认知神经专家,专攻记忆障碍。但他也明确说了,这种干预风险很高,过程会很痛苦,而且结果……”

“行!帮我约!”我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万一呢?万一有奇迹呢?

几天后,我陪着林薇——更准确地说,是半强制地把她“请”到了李教授那间安静得有些压抑的诊疗室。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却丝毫无法缓解紧张的气氛。林薇全程紧绷着脸,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不信任,像一只随时准备炸毛的猫。

李教授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温和。他先是进行了一些常规的认知测试,林薇对答如流,显示出她除了丢失那三年,其他记忆和认知功能完全正常。

“林女士,放松些。”李教授的声音很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接下来,我们会尝试引导你接触一些可能与你‘遗忘’的那段经历有关联的信息,看看能否唤起一些感觉或零碎的画面。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有任何不舒服,请立刻告诉我,好吗?”

林薇紧抿着唇,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锐利地扫了我一眼,仿佛在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

李教授示意助手打开投影仪。白色的幕布上,开始缓缓播放我精心挑选的照片。第一张,是我们在大学校园的樱花树下拍的,她靠在我肩上,笑得眉眼弯弯,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脸上,青春洋溢。这张照片她曾经珍藏在钱包里很久。

照片出现的瞬间,林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死死盯着屏幕,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感。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这张照片……有印象吗?或者,有什么感觉?”李教授轻声问。

林薇用力地摇了摇头,嘴唇抿得发白,声音干涩:“没有……很陌生……看着……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地挪了挪身体,似乎想离那屏幕上的画面远一点。

第二张照片跳出来。是我们领证那天在民政局门口拍的合影。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手里举着小红本,笑得灿烂无比,眼睛里像盛满了星星。我站在旁边,傻乎乎地咧着嘴。

“啊!”照片出现的刹那,林薇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太阳穴,手指用力地按压着,指关节都泛白了。

“头……头好痛……”她痛苦地呻吟出声,身体蜷缩起来,肩膀微微发抖,“像……像有东西在里面钻……好疼……”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停下!快停下!”我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来,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喘不过气。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比拿刀剜我的肉还难受。

李教授立刻示意助手关掉投影。他迅速走到林薇身边,轻声安抚着,递上温水。他转头看向我,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她的身体和精神对这种强刺激产生了剧烈的防御反应。再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这条路,堵死了。”

我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地揪着。精心挑选的照片,承载着我们最甜蜜的过往,此刻却成了刺向她、也刺向我的尖刀。看着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痛苦地拧着,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绝望,像冰冷粘稠的沥青,从脚底慢慢涌上来,一点点将我淹没。所有看似可行的路,都通向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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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室的失败像一盆冰水,把我最后一点孤勇也浇灭了。我像个被抽掉了骨头的软体动物,瘫在出租屋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可疑的水渍,感觉它正在慢慢扩大,变成一张嘲讽的脸。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林薇发来的消息。不是文字,是一个链接。下面跟着她一句冷冰冰的补充:“他说想见你,谈谈。地址在里面。”

“他?”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来。手指有些发僵,点开链接。一个简洁的商务咖啡厅定位跳了出来。还有一张名片截图——程朗。名字下面是显赫的头衔:某跨国投行 VP。

程朗。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去见?还是当鸵鸟?去见,可能自取其辱。不去?那点可怜的、关于薇薇现状的消息渠道就彻底断了。

“去!”我咬着后槽牙对自己低吼了一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悲壮。至少,得看看这白月光现在是个什么成色!知己知彼,才能……才能死得明白点?

推开那家格调高雅的咖啡厅玻璃门,冷气夹杂着浓郁的咖啡香和甜腻的糕点味扑面而来。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男人。

程朗。和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衬衫、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青涩少年判若两人。裁剪精良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的背头,腕间低调奢华的机械表折射着窗外的阳光。他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周先生?幸会。”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丝极其浅淡、甚至称不上是笑容的弧度。没有起身,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

我拉开椅子坐下,木质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侍者过来,我胡乱点了杯最便宜的美式。

“林薇的事,我知道了。”程朗开门见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瓷咖啡杯的边缘,动作优雅却透着无形的压力。“很遗憾发生这种事。”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所以?”我盯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胃里像塞了一团冰冷的乱麻。

“所以,”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我,没有任何迂回,“我认为,目前让她回到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熟悉的环境,远离那些引发她痛苦和混乱的刺激源,对她的恢复最有利。”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但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而现在的你,对她而言,就是那个最大的、持续存在的刺激源和‘痛苦源头’。”

“痛苦源头”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我的呼吸一窒。

“我的建议是,”程朗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感更强了,“你放手。彻底退出她的生活。由我来照顾她。”他的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仿佛在宣布一个早已决定好的方案,“我们在国外有最好的医疗资源和人脉。我会带她离开这里,给她一个绝对安宁的环境。这对她最好。”

“你照顾她?”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得我理智都快没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凭什么?就凭你是她的‘过去’?程朗,别忘了,她现在是我老婆!法律上……”

“法律?”程朗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像一根细针扎进我的耳膜。他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手机,解锁,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我。

屏幕上是微信聊天的界面。置顶的聊天框,头像正是那朵熟悉的向日葵——林薇。

聊天记录清晰地映入眼帘。

程朗:“薇薇,别怕。我会一直在。”

林薇(向日葵):“程朗哥,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安心。这里的一切都好陌生,好可怕。那个人……他总想靠近我……”

程朗:“放心,有我在。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吗?像以前一样?”

林薇(向日葵):“……嗯。”

那个刺眼的“嗯”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我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屏障。

“看到了?”程朗收回手机,动作优雅得像在收起一件艺术品,“在她现在的世界里,你才是那个让她恐惧的‘陌生人’。而我,是她唯一能抓住的、让她感到‘安心’的过去。”他端起咖啡,浅浅抿了一口,姿态从容,“周先生,感情不是靠法律文书维系的。她现在需要的,是我,不是你。强扭的瓜不甜,何必让她痛苦,也让自己难堪呢?签个字,大家都解脱。对她,对你,都好。”

“解脱”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我心口。咖啡厅里悠扬的爵士乐变成了刺耳的噪音,周围精致的装潢、咖啡的香气都变得面目可憎。我看着程朗那张英俊、冷静、写满胜券在握的脸,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我自欺欺人的幻想,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是啊,我还能做什么?扮陌生人?刺激疗法?现在连她最信任的“过去”,都举着“为她好”的旗帜,拿着她亲手递上的“安心”,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所有的坚持和努力,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又苍白。

“呵……”一声干涩的、带着浓浓自嘲的轻笑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没有再看程朗一眼,也懒得去看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

“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解脱是吧?好。”

我转身,几乎是跌撞着冲出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外面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发冷。程朗最后那番话,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反复回响:“强扭的瓜不甜……何必让她痛苦……也让自己难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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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的灯坏了几天,我也懒得修。黑暗成了最好的掩护。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陆离地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变幻扭曲的影子。我像个幽灵一样瘫在唯一一把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面前的廉价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蓝光,映着我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脸。

邮箱图标在闪烁。点开,是律师发来的邮件附件。标题冰冷:《离婚协议书(林薇版)》。

我麻木地点开PDF。条款清晰,措辞严谨,带着法律文书特有的冷酷。财产分割很公平,甚至可以说她那边主动让了步。我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签名栏那里——留给我的空白处,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手指在鼠标上悬停了很久,久到屏幕保护程序都快要启动,那些黑色的几何图案在眼前无意义地变幻。终于,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点下了打印。

老旧的喷墨打印机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沉闷的启动声,接着是机械的、枯燥的“咔哒…咔哒…”走纸声。一张又一张印满了黑色字迹的A4纸,像吐出的白色舌头,慢慢堆积在出纸口。

我拿起那叠还带着微弱机器余温的纸,很沉。翻到最后一页,拿起桌上那支漏墨的廉价签字笔。笔尖悬在“周屿”那个签名栏上方,微微颤抖。出租屋的窗户没关严,一阵裹挟着湿气的冷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纸哗啦啦作响,也吹得我一个激灵。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无声地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瞬间照亮了房间内的一切——凌乱的泡面桶,堆在墙角的那个半透明整理箱,还有我手里这叠决定命运的纸。几秒钟后,滚雷才姗姗来迟,沉闷的巨响由远及近,轰隆隆地碾过城市上空,震得玻璃嗡嗡颤抖。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玻璃,声音密集得如同战鼓。

暴雨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又湿又冷,带着尘土被雨水激起的腥气。笔尖重重落下。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点,然后随着我的动作,划出歪歪扭扭的、代表“周屿”的两个字。签完最后一个笔画,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了两圈。

该结束了。

拿起那叠签好字的协议,胡乱塞进一个半透明的文件袋里。没有伞。我拉开门,一头扎进了倾盆大雨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我浇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视线被雨水模糊,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化开成一团团迷蒙的黄雾。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积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里面的纸张大概也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吧?无所谓了。

走到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像堡垒般紧闭的楼下时,我已经浑身湿透,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照着我狼狈的样子。

我站在她家门外,犹豫了大概只有一秒。然后,抬手,用指关节重重地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雨声的背景下显得有些微弱,但在寂静的楼道里却异常清晰。

里面没有动静。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在身后喧嚣。

我加大了力气,又敲了三下,更重,更急。

“咚!咚!咚!林薇!开门!”

这一次,门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迟疑和被打扰的不悦。

“谁啊?!”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被吵醒的沙哑和明显的不耐烦。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露出她半张带着睡意和警惕的脸。她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当她看清门外如同落汤鸡一般、浑身滴着水的我时,眉头立刻厌恶地皱紧。

“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她的话音带着浓浓的烦躁,下意识地就要关门。

就在门即将合拢的那一刹那,我猛地伸出手臂,用力地抵住了门板!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她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吓了一跳,惊怒地瞪着我:“你干什么?!滚……”

我根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另一只手粗暴地将那个湿漉漉、甚至有些变形的半透明文件袋塞了过去,直接捅到她怀里!

“拿着!”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被雨声和压抑的情绪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腥味,“你要的……解脱!签好字了!满意了吗?!” 雨水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的东西糊了一脸,视线一片模糊。我死死盯着她惊愕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着,积累了几个月的疲惫、委屈、不甘、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堤坝,汹涌而出,化作了这一声近乎咆哮的质问。

林薇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塞到怀里的东西弄得懵住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那个湿透的文件袋。透过半透明的塑料,首页上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大字——《离婚协议书》——清晰可见。她握着文件袋边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这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哗哗雨声作为背景音的瞬间。

她猛地抬起了头!

脸上的惊愕、烦躁、厌恶……所有之前的情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无法形容的空白和茫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直直地、空洞地看向我身后那面空白的墙壁,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什么极其遥远、极其混乱的景象。

她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寒风中的落叶。手里的文件袋“啪”地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她双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手指深深插进发丝里,用力地抓挠着,喉咙里发出一种痛苦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唔……啊……”声音破碎不成调。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呆了,抵着门的手臂下意识地松了力道,只是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忘了反应,也忘了愤怒。

几秒钟,或者更久?她抱着头的动作僵住了。那空洞茫然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像是被什么东西艰难地拉扯着,缓缓聚焦。

目光,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眉毛往下淌,狼狈不堪。她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一寸寸地、极其缓慢地掠过我湿透的头发,我通红的眼眶,我紧抿着却还在微微颤抖的嘴唇……那眼神里,最初的空白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惊愕和某种山崩地裂般的熟悉感所取代。

她的嘴唇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瞬间就糊满了她苍白的脸颊。

下一秒,在我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她像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慌,猛地扑进了我的怀里!

冰冷的、湿透的身体撞上同样冰冷的怀抱。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她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腰,双臂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脸深深埋在我湿透的、冰冷的胸前,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我单薄的衬衫,那温度烫得惊人。

“老公……老公别走!别走!”她终于哭喊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灭顶的绝望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忘了……你别不要我……别签……不能签……”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混合着我身上冰冷的雨水,湿透了胸前一大片。那哭声撕心裂肺,在哗哗的雨声背景里显得格外凄惶无助。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石雕。她的拥抱那么紧,紧得生疼;她的眼泪那么烫,烫得灼心;她的哭喊那么绝望,绝望得让我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完全无法处理这瞬间的惊天逆转。

那个湿透的文件袋,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被从门缝里吹进来的冷风掀开了一角。里面被雨水浸透、墨迹洇开的离婚协议书,像一堆废纸,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怀里的人还在不停地抽噎,肩膀一耸一耸,滚烫的眼泪浸透了我的衬衫,紧贴着皮肤,那温度烫得惊人,也真实得惊人。她抱得那么用力,指甲几乎隔着湿透的布料掐进我后背的肉里,像是生怕一松手,我就会像烟雾一样消失。

我僵硬地抬起一只手,动作有些滞涩,像是生了锈的机器。手掌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她单薄而颤抖的背上。触手是柔软的珊瑚绒睡衣,已经被我的湿衣服和她自己的泪水弄得一片狼藉。

“薇薇?”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脸上湿漉漉的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之前的冰冷、戒备、陌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悔恨、恐惧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卑微的祈求。

“是我……是我……”她用力地点头,眼泪随着动作甩落,“周屿……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哽咽破碎。

巨大的冲击过后,一种更深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漫上来,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刚才那场暴雨似乎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热度。我微微动了动,不是回抱她,而是轻轻地将她从我怀里推开了一点距离。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祈求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双手下意识地又想抓上来:“老公……”

我避开了她的动作。视线越过她凌乱的发顶,落在她身后玄关柜上。那把曾经对准我胸口的蛋糕刀,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在玄关灯的照射下,反射着一点冷硬的光。

然后,我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脚下那个湿透的、半敞开的文件袋上。里面洇开的字迹,像一团团模糊的、肮脏的污渍。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自嘲的叹息从我喉咙里逸出。我抬起手,没有去擦脸上的雨水,而是慢慢伸进了湿透的裤子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

我把它掏了出来。

一枚戒指。白金指环,镶嵌着一颗不大的钻石。款式简洁,甚至有些朴素。这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对戒中的一枚。她忘掉一切后,这枚戒指连同其他那些“属于周屿的垃圾”,一起被扫进了那个整理箱。我偷偷把它捡了回来,一直揣在口袋里,像个愚蠢的护身符。

冰凉的戒指躺在我的掌心,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芒,像一滴凝固的泪。

我捏着它,没有看她,声音疲惫得像跋涉了千山万水,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晚了。”

她怔住了,茫然地看着我手里的戒指,又看看我,嘴唇哆嗦着,似乎不明白这个“晚了”是什么意思。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她脸上。那双刚刚恢复神采、此刻又布满惊惶的眼睛,依旧美丽,却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荒谬。

“你追着你程朗哥,”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做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求他照顾你、求他带你走的视频……”我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同样湿漉漉的手机,屏幕在雨水侵蚀下有些模糊,但我还是划开屏幕,点了几下,将屏幕转向她,“还在我手机里,循环播放呢。”

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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