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按:在临近冰城哈尔滨的绥化市,有一个叫“三姓屯”的小村庄,人口不过几百人,很多年轻人结了婚去城里打工,慢慢地就将家也搬了过去,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之所以叫“三姓屯”,据村里人说,是因为最开始这个村子只有三户人家——周、刘、杜。后来,人口虽有增多,可村名却保留了下来,此三个姓氏一直为村子里的大家族。
政府的“村村通”公路,连接了几个乡村的主干街道,可是还没有修到这里。从公路上下来,一路向南,是2里长的沙石路,两侧是大片的庄稼地。庄稼和树的影子,有时可以覆盖整条路面。经过一个上坡再下去,就到了“三姓屯”,当你看到村子的时候,基本上就到村口了。
忙碌了一辈子的母亲
“啪、啪”几滴雨点砸在地上,然后就突然大了起来。这时,周老太太弯着腰从房后跑来,忙着盖酱缸,然后她又从屋里拿出一块塑料布搭在窗台上,用两块砖压上,塑料布一直扯到地面上,也用砖头压着。“房子太老了,这块掉土,不挡上点看把墙冲塌了。”
泥土和稻草混合的房子,雨水顺着房上的瓦片流下来,墙体有的地方可以看见露着的砖块,木制的门窗有点倾斜。关好门之后,老人拿起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接着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跑到了雨里,手里还捏着那条毛巾。
周老太养了10只肉鸡,一只老母鸡,3只鸭子,一猫一狗,还有一个60岁的女儿——大闺女。大闺女先天脑瘫,不会走,不会说,手也不好使,一口饭要拐好大一个弯才能送到嘴里,进到了嘴里的饭有时也会掉出来。
“我俩死之前整点药给她药死得了,要不然就这样的,谁伺候她啊。”老人的嗓门很大,眼神却有些惆怅。看着日益艰难的父母,老人的儿女们曾不止一次地在一起讨论老人们的去处。两位老人却坚持说哪也不去。
“哎呀,去哪啊?去你们那大闺女咋整,有味,洗涮啥的谁能整了她啊,整两天就烦了。”
“把我大姑送敬老院去,然后你们去我爸那不就得了。”周家的大孙子如是说。
“送那不能行,两天还不得有病死了啊,就这么对付活吧,活一天算一天了。”
后来大家说得急了,周老太也就有所松动了,便看了一眼老伴说“问你爸吧,他去哪儿我去哪儿”。这时,躺在炕上的老周头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自己家挺好,去哪儿不得看别人脸子,哪儿也不如自己家呆着舒服。活80岁了,也没管你们要一分钱。”老周头说的很坦然,末了还笑了一下,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再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日子还是平常地过。老两口依旧每天4、5点钟起床,老周头去大门口晾柴火,然后抱回来,因为家里没有大门,所以老周太太每天早上都要去大门口年别人家的小鸡,防止它们来叨她种的菜。虽然她会嫌老周头行动太慢,但有时她会喊他去,然后自己又忙忙道道地跑去收拾她的园子。她每天都能给自己找到很多事情做,虽然园子里的菜足够三口人和小孙子吃了,老人还是把她的园子扩展到对面的空地上。豆角、茄子、白菜、香菜、黄瓜、柿子、窝瓜、玉米……应有尽有。老人不识字,可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该种哪茬,样样记得一清二楚。
每年暑假,老人的外孙和外孙女一过来,老人就会很高兴地去园子里摘最新鲜的蔬菜。她的两个女儿在城里,每次她们回娘家,她都会给她们摘很多菜,要是她们带走很多老人就会格外高兴。
“妈,我们都不用,拿这么多回去吃不了该坏了,还挺沉的,再说当地菜下来了都挺便宜的,买也没多少钱。”
“哎呀!吃呗,买啥不得花钱啊,我这剩这么多,陆陆续续还得再结呢,吃不了地吃。”
“下次别种那么多了,怪累的。”
老人依旧种很多的菜,吃不了就晒成干菜或者冻上。到了冬天,老人会把养的鸡杀了和干菜、冻豆角、冻玉米粒等一起给闺女送去。
偏心的老人
老人共有两儿三女,大儿子结婚搬到了后一条街上,后来两个女儿也陆续出嫁,只和小儿子住在一起。早些年,老周家小卖店是村里唯一的小卖店,大儿子结婚的时候家庭条件还不是很好。等过了10多年,老人的小儿子该结婚了,老人想办得好点,不仅给盖了新房子,还给添置了家具和彩电。时至今日,大儿子有时还会提起“我们当时结婚,就给盖个房架子。”
“那你看,当时不是没钱么,”老人解释说“净搁那瞎胡说,你们结婚不是我俩拿的钱啊,你那啥时候,多少人家房架子还盖不上呢”。
每当这时,如果老人的二女儿在的话,那她一定会说“哎呀,妈爸对你还咋好的啊,大学考了两年没考上还要供呢”。
老人说,二女儿的学习是最好的。“当时妈钱都进货了,要是兜里有一块钱也不能不给你拿,就一块钱的学费,你瞅瞅这死老头子就是不给拿,拿鞭子追多远”老人用她那特有的突然间高上去的大嗓门说道。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躺在炕上睡觉的老伴,一脸的可惜。“那时候生产队太忙了,家里的孩子还小,我身体还不能干活,要不然你爸也不能让你初一就下来,接着念,是不是家里也能出个大学生,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老人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责。
老人二女儿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在外孙女小的时候,身体差得总生病,没有玩具,也没有好吃的,为了孩子上学,家还搬到了城里,有时靠着亲戚给的粮票才能吃饱。老人可怜孩子平时吃不到好的,总会偷偷的塞给二女儿一卷卷的零钱,每次外孙女一去,老人总会把7、8岁的小女孩塞到小卖店柜台下,然后拿好几箱子好吃的放一起。
“藏好,别让别人看见”老人会对小女孩说,然后出去时关好柜台门。
“一年也来不了几回,他们平时总吃,都给还给不起”老人有点无奈的说道。
可是显然,小女孩藏得不够好,老人的孙子看见了,在当时只比女孩小4岁的小孙子眼里,周老太太一直是偏心的奶奶。
现在,小孙子长大了,周老太也早已当上了太奶奶,从小被奶奶抚养长大的小孙子每次看见周老太给周家新一代的小朋友拿好吃的,依然是当年那副讨厌这个偏心的奶奶的表情,依然对老人不屑一顾。即便老人在这个小孙子身上倾注了太多太多的心血。
思想开明周老太
因为害怕当老师的姐夫,所以周老太上了一天学,就说什么都不去了,不到6岁父母又都不在了,自然周老太除了数字外,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没上一天学的老太,对于教育可是比民兵队长——认识很多字的老周头重视的多,很多年前,她就曾许诺几个孙子外孙,谁考上了大学就奖励谁一辆大摩托。
周老太很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对于孙女孙女的“奇装异服”,老人总是能比他们的父母更乐于称赞。对于孙女讲的各种外面的事,老人即使没听过也不会表示异议。周老太除了自行车对一切车都晕,几乎没出过远门,可是她却似乎认为外界一切都有可能……
离开的时候,两位老人一起送了出来,周老头走得很慢,虽然是走在前面的,可是几步就被腰已经佷弯的周老太追了上来,周老太一直送了好远,虽然我们一直喊她回去,直到我们拐过了弯儿,她的目光仍在我们离开的方向。过了上坡,三姓村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