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想,我写出来的东西,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
每一个看似逻辑合理,表达清晰的观点背后,有多少揣摩,有多少思考,都是需要细细考虑的问题。
我必须要承认,许多观点并不成熟,也没有经过深入的研究就表达出来。在读者眼中,一篇或者两篇参考文献不仅不能说服人,而且容易被人误解为刻意而为之。我必须承认限于语言能力也限于阅读范围,我对所引用的文字容或有误读误解,有与对方宗旨的错位的现象。
任何文章的任何观点,只要发表出来,就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它会变成什么,要走向哪里,连作者自己都不太清楚。作者只希望它能按照设想的路径发展,但事实总是残酷的,现实的剧本倒显得那么荒诞。
曹雪芹的《红楼梦》中多次出现“意淫”这个词,因为里面有一个“淫”字,历来被人误读误解。现在有的人写文章,把它当成一个绝对贬义的词汇,理解成“在意识里猥亵”,甚至“在意识里跟看中的人性交”那样的含义,说谁“意淫”,就是批评谁心思不正,下流堕落。这样理解“意淫”,绝对歪曲了曹雪芹的原意。曹雪芹早已去世,他生活的时代可没有“数据库”,无法把曹雪芹的原意记录下来,后人也只能凭借史料加以猜测。如果曹雪芹穿越到现代,估计他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有一门学科叫做文章学,当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文本一旦形成,便有了自身的特殊性,独立性,自律性。它事实上脱离了作者,成为自足的体系。文章就好像作者的孩子,作者就好像文章的父母。父母只能决定是否把孩子生下来,至于生下来后,孩子就不再由自己决定了。孩子萌生出自己的意识,孩子有了自我决断的能力,孩子越走越远,边走边对着落在后面的父母说:不必追。文章是超越作者超越时代的产物,我们如今还能够细细品读2400多年前的《论语》,仔细揣摩孔圣人的思想,领会孔圣人的哲学智慧,搭建这座桥梁的恰恰是文章,是容易被曲解误读但能流传至今的文章。
不如做个历史设想,孔圣人知不知道他的言论会被弟子们记录下来,编成《论语》,为尔后2000多年的人们提供心灵养分,我估计他是不知道的,他也不愿意。
如果孔子想要让自己的语录流传下来,生前早就编书成集了,可他并没有。现今的《论语》是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记录孔子及其弟子言行而编成的语录集,并不是孔子主观意愿整理成书。我想孔子自己也清楚,话说出来,文章写出来,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就难免会遭到世俗的批判与讽刺。与此对比,不如不整理。巧的是,西方著名思想家苏格拉底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孔子和苏格拉底的做法是“消极主义”,那什么是“积极主义”?罗曼·罗兰曾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如果你把这看成是“积极主义”的表现,那也不好,因为他还说过:我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这话说的实在是太难听了,至少我身边见过这句话的人都这么认为。你可以把这句话理解成罗曼·罗兰认为人还不如狗,你也可以理解成他身处一个黑暗的时代,人心不轨,而狗是人类的朋友,人们失去的品质、诚实、对友人的忠诚等,只有在狗身上才找得到,你看是不是企业级理解。这么一看,本来挺好听的“积极主义”,你是不是也得打上一个问号,因为可能人家并不是这个意思。
互联网的普及,让每一个人都成为系统中的一份子。过去只有知识阶层才能表达观点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了,知识不再被阶级所垄断,每一个人都平等的有机会接触知识。与此同时,人们越来越愿意表达自己的观点,这种现象在当今青少年群体尤为多见。
令人担忧的是,青少年的心智尚未成熟,逻辑体系尚未建立完全,难以判断一个观点是否合理,也容易曲解他人的观点,给他人甚至是社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困扰。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些无意表达的观点,被他人曲解、添油加醋后,在网络上肆意扩散,给当事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这就是当今的“网络欺凌”。
与传统的“校园欺凌”不同,“网络欺凌”发生的范围更广,对当事人造成的伤害更大,影响也更大。《益普索:2018年网络欺凌报告》中提到,在全球范围内,17%的受访者表示自己的孩子经历过网络欺凌,这个数字正在上升。网络欺凌是一种不同类型的欺凌行为,需要父母和学校特别关注。在处理网络欺凌方面,我国现有的反欺凌措施是不够的,这不仅需要政府加强相关措施,也需要社会提高重视的程度。
如果因为“网络欺凌”而扼杀了青少年表达观点的欲望,无疑是巨大损失。面对“网络欺凌”,消极主义是不可取的,这只会助涨欺凌者的气焰,加大欺凌的力度。可惜的是,积极主义似乎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在这种情况下,积极主义和消极主义似乎都失灵了。《驴得水》中有这样一句话:过去的如果都让它就这么过去,以后只会更糟。对“网络欺凌”的视而不见,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只希望,这是“网络欺凌”的最后遗存,因为它是在自身之中无休无止地败落下去,每过一刻便向彻底灭亡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