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之中,我走进了礼房这个范畴。从那个有着我几十个发小的村子里,每到冬季就会让我经常接到这样的电话:咱娃看好结婚的日头了,准备在初几的晚上商量事哩,早点回来啊,把你安排在礼房呢!打电话的人把“礼房”两个字说的语气很重。足以说明了对礼房人员的重视。接到这样的电话,我务必在商量事的这天晚上赶回去的。
在农村,礼房是过红白喜事的一个重要机构。现在一般的红白喜事里都有五六个人在礼房帮忙。礼房在人们的心目中有着被羡慕的地位。礼房的人员结构一般分三大类:一是事主的亲信,跟事主关系特别好;二是有身份象征的人、比如村干部,或是在村里有威信的人;三是能编会写的文化人。上事的头一天,礼房的人员的任务是编对联、写对联、贴对联。正事的当天,礼房的人分两拨替事主代收礼金。一拨是收乡亲们的朋情,乡亲们的礼金都比较少,但是宗数多,凡是被请吃的人都会上一份礼金的。尽管乡亲们的礼金只有十元二十元的,但这是人情之事,不能嫌少。一拨是收亲戚的礼金,亲戚的宗数虽然少,但是礼金额大。两拨礼房人一拨一张桌子,一张桌子上一个记账一个收钱,各负其责。最后收的礼金要跟记的帐相吻合,不能出差错。红事是等媳妇下了马,开结婚典礼了,礼房才收拾了摊子,把礼金和礼薄交给事主。白事是到起灵安葬棺木抬出了大门,才算是送礼的送完了,然后礼房人把礼金交给了管钱的内理人员,礼房的任务就算结束了。
20多年前农村过事,相对来说礼房人是既有身份的象征又比较轻松的。因为那时候过事都是帮忙人员跑堂,蒸馍、切菜、搭帐篷、拉桌凳、端盘子,大扫卫生,挑水倒泔水等等。而现在过事成了“一条龙”服务,除了极少数的人员承担内务、看客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只吃饭不干活。所以,这就显得礼房的人是比较辛苦的了。不过,再辛苦礼房的人也是高兴的,因为事主把你安排在礼房的位置上,就是高看你信任你呢!况且礼房的人的待遇是比一般帮忙的人员高。别的人一天一人一包烟,礼房的人则是两包。事结束时,给亲戚要的讨笑钱买的香烟,礼房人经常也是双份的。所以,在农村的红白喜事里,能走进礼房是许多人的期望。
说起我经常被大家安排在礼房,其中的缘故并不是因为自己在外,似乎有点所谓的身份。而真正的原因,一是算是经常耍笔杆子写文章的人,可以临场发挥编个对联什么的。二是我们那个村过白事,至今还保留着开灵前追悼会的形式。我呢,只要是过白事在礼房,那替孝子撰写悼词就非我莫属了。大致有十来年的时间了,我们村我所在的东大巷和跟我关系不错的人,只要是哪家有人去世了,悼词几乎都是我写的。当然,事主跟我年龄差别较大的,或是平素见交往不多的,我并不一定被安排在礼房,但是他会特意请我来完成这一任务的。
说起写悼词,这是我比较头疼的一件事。我们村是个有史以来的文化村。老一辈写悼词的人比比皆是,写的都不错。但慢慢地有的不在人世了,有的人老眼花了,一茬挨一茬到了我这一代。我这一代却迄今还没有人再揽这个义务活,所以我几乎成了写悼词的专业户了。一年村里去世上十几个人,甚至更多,可以说百分之七八十的悼词都是出自我的笔下。有时候也真让人烦恼,一旦村里有人去世我去吊唁,每每进门都是感到有点压力的。只要是事主说把我安排在礼房,我就知道其用意了。多年前,我们村的老写家,有时候应事主的要求,在悼词中经常列举哪个哪个儿子或是媳妇对去世的老人如何孝顺,这样却免不了会造成一些矛盾。因为有的逝者有几个儿子媳妇,你表扬了其中的好的,就意味着批评了那些不好的。有的混账媳妇还会找到写悼词的人的家里质问,弄得写悼词的人常常下不了台。我接受写悼词的时候 ,前提条件是只说逝者的功绩,不提儿女的孝顺。你们孝顺老人是天经地义的,无需表扬。要么,我不揽这个有可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你们答应了我写,否则另请高明吧。于是,自从我写悼词开始,没有表扬过一个子女,也当然没有惹来一次麻烦事儿了。但是,天长日久写悼词多了,也的确麻烦的。有时候真的很忙,可还得加班加点来完成这个苦差事。况且,对于村里人的事,一般情况下必须有求必应。不管富贵贫贱,都得一视同仁,否则就会落下骂名的。有时候我写悼词还搭赔钱呢!我在县城,村里人打电话请我回来写悼词,我不会开车,只得打的回去。回去之后哪好意思给事主要车费呢?
在礼房活动的人,大家称之为礼房先生,礼房先生一代传一代,这个行当久经不衰,家家户户过事都离不了。其实礼房先生也不完全是好当的角色呢!比如,寒冬腊月里过事,别的人可以守着火炉子打个扑克,玩个麻将,等吃饭的时候到了才散了摊子。但是礼房先生却得趴在走廊下的桌子上,操着被冻的麻木的手臂,给人家写对联。还有,在礼房收礼金是千万要小心的。村里的人随礼有20元的也有10元的,一不操心把账记错了,最后礼金和账簿对不上,就是麻烦事。我记得有两个礼房先生,可能是把谁上的10元记成20元了,结果对不上账簿,他们不好意思给事主交代,一个礼房先生只好自己掏了腰包把窟窿补上了。所说以,虽然当礼房先生是受人尊敬的,但这也是个受事主委托替事主操心吃苦的活,也绝非好差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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