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树


趁着年轻,赶紧许愿,不然以后就不灵了!



“妈妈,那是什么树啊?”

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下,一对母子刚好路过,男孩留住脚步,似乎对树上的许愿笺很感兴趣。

“那是人们的愿望。”

女人蹲下身子,摸了摸男孩的脸。

“为什么愿望挂在树上?”

“这是许愿树啊!只要有了念想,真心祈祷,就一定能应验。”

“可是,许愿的人去了哪里?”

男孩不依不饶。

“许完愿以后,人们就会回到生活中去,如果整天坐在树下,愿望就一定不能实现。”

“妈妈,我想许个愿。”

男孩边说边摇晃女人的手。

“小孩子许愿不灵,等你长大了再来吧!”

为了说服男孩,她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都六岁了!”

“那就等十六岁再来,妈妈陪你。”

“嗯!”

男孩点点头,脸上写满了期待。

“走吧!”

说着,两人便一起离开了。

一阵风吹过,许愿树开始摇晃,一只红色的许愿笺掉了下来,上面写着两行潦草的小字:

“树灵啊!请帮我回到十六岁。”



四月中旬,洁白的樱花盛开,太阳刚出现,清兰高中的图书馆前就已经排了两条长龙。

五十分钟过去,大门打开,学生们都情绪激动地涌了进去。馆内的空调刚刚启动,到处都弥漫着发酵纸张的味道。

图书馆一共有四层,从一楼到四楼分别是:艺术、课程、文学、杂志及电子阅览,平常时间,三楼的人比较多,临考前,二楼人最多,偶尔会有人停在一楼或者上到四楼。

“欧娜娜,你好!”

说话的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孩,皮肤白皙,五官有些粗糙。

“小琳,真巧。”

女孩转过身,满脸欣喜。

相比于前者,她的长相要更加讨喜些,瓜子脸,皮肤不算白,但五官却非常精致,一米六三的身高,体型偏瘦,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双眼睛,里面似乎在闪着光。

“哈哈,我来看看艺术,你呢?”

“小说,狄更斯。”

“好看吗?”

“嗯!上个星期刚读完‘远大前程’,目前正在读‘雾都孤儿’,要不要一起去三楼啊!”

欧娜说着就拉起了眼镜女孩的手。

“不去了!我还要看电影赏析,那就一会见,欧娜娜!”

在喊到名字的时候,小琳喜欢用叠词,以示亲昵。

“好,拜拜。”

说完,两人就分开了。

她们来自同一个班级,闲来无事时,都喜欢泡在图书馆。

欧娜来到三楼小说区,径直朝靠窗的一列书架走去,最后停在了角落里,只见指示牌上写着:世界名著,一般来说,光临这里的人很少,像她这种年纪的很难沉下心去品味经典,但越是如此,越显得她与众不同。

她今年十六岁,最喜欢文学与诗歌。

欧娜贪婪地浏览着书脊上的名字,有时还会趴上去亲一口,这可是少年们都没有资格得到的,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嫉妒吧!但还好,这片区域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先是逛了一会,然后才从英国文学区里抽出那本读了一半的【雾都孤儿】,英文名Oliver Twist,作者查尔斯.狄更斯,拿到书后,又随手抽出几本王尔德的诗集(为图管理方便,爱尔兰作家统一归于英国文学类),接着就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窗外的樱花树随风摇摆,而欧娜则专注地读着王尔德的诗,有时忍不住还会长叹一声。不知过去多久,突然响起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同时一个身穿白色T恤的男孩坐在了对面,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五官柔和,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你好!”

男孩表示抱歉。

“嗯。”

她点点头,然后继续读诗。

文学区里只有他们俩,如果细心,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一个来自欧娜,一个来自男孩。

上午过去,男孩率先离开座位,而欧娜则继续看书。

困了的时候,她就趴在桌子上小憩一阵,因为有不吃午饭的习惯,所以不会感到饿。

“给!”

她被吵醒,同时看到了一个三明治。

“看你没吃饭,顺便买了一个。”

男孩的语气有些虚弱。

“谢谢!”

欧娜接过三明治,立刻开始吃了起来,平时这个点,她根本不会饿,可这次,却很有胃口。

“你读的什么诗?”

一直等到她吃完,男孩才开口。

“王尔德的‘自私的巨人’。”

“好巧,我也读过,很有哲理的小故事。”

“你呢?”

“‘追忆似水年华’,普鲁斯特,法国的。”

“这么厚一大本,比我的加起来还要厚,真佩服你!”

说话时,她的眼睛开始闪光,同一瞬间,男孩沦陷了,不自觉走起神来。

“喂!喂!”

欧娜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很抱歉,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男孩极力辩解,可脸上的红晕却背叛了他。

“哦!好读吗?”

她问了一句。

“嗯!”

“你还喜欢谁的小说?”

“狄更斯。”

“这么巧,我也是,看!”

说着,欧娜把【雾都孤儿】递了过去。

“这本我也读过。”

“啊?那,你为什么喜欢狄更斯?”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

“因为狄更斯有童心啊!”

“说得真好。”

“童心”两个字解开了欧娜一直以来的困惑,她喜欢狄更斯,可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喜欢。

晚上,两个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借着月光,漫步于白色的樱花树下,期间聊了不知多少有关于文学的知识,在她的一生中,从未见过有这样的一个人,他无所不知,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而又波澜不惊。

距离高考还有一个半月,他们俩像是老夫老妻一样每天相聚,聊着阳春白雪的话题,醉心于白色樱花的梦里。可快乐的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逝去,终于,还是到了要分开的日子。

两人从未说过一句表白的话,可彼此却心照不宣。常言道,君子之交谈如水,可爱情居然也能如此寡淡,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

樱花落尽,夏日到来。

毕业后,欧娜来到南方的一所医学院学医,而男孩则去了西部的一所艺术类院校,两人从此相忘于江湖。

对了,他的名字叫吴优,优秀的优。



“十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女孩,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可是我却没有抓住,你知道吗?离开她以后,我从未快乐过,再也没有人能跟我聊狄更斯了!”

男人说完,抽了一大口烟。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吧台前的年轻人正忙着照顾其他客人,几乎是在低头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忙完。

抽烟的男人正是吴忧,二十六岁,相比于十年前,黑了不少,曾经白净的面庞上爬满了胡子碴,吧台的服务员是他玩音乐的一个朋友,两人已经认识六年多。

“庆晟老弟,仔细看看我,混成这样,还有脸去找她吗?”

吴优苦笑一下。

“她漂不漂亮?”

“至少我觉得漂亮!”

“那还行,不亏,过去的就过去了,何必在乎呢!”

说完,这名叫庆晟的年轻人就端过来一满杯的啤酒。

“来,干杯。”

“干!”

每到周三的傍晚,吴优都会来到这家叫做“漂泊者”的酒吧,然后随便找个位置,一直喝到烂醉为止,他的朋友在这里做吧台服务员,即使他睡在这里也不会被驱赶,因此才敢肆无忌惮地豪饮。

读大学期间,吴优曾试着联系过欧娜,可是她的号码早已更换。

“一定是我自作多情,说不定人家早把我忘了!”

他喝得半醉,一个人暗自神伤。

“别喝了!这样谁会看上你?听我一句劝,找个正经工作,只靠玩音乐根本行不通。”

庆晟走上前想要拿走杯子,不料被一把按下。

“我好好努力,她,欧...娜...娜能出现吗?”

“如果你一直自暴自弃,她一定不会看上你!”

“看上我?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话没说完,吴优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挣扎着起身,因为缺水的缘故,喉咙里火烧火燎的,胃里也在不断翻腾,对于酗酒的人来说,这种痛苦再平常不过,可即使经历上百次,痛苦还是痛苦,它只会让一个人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

吴优在酒吧的洗手间里简单洗漱,然后走出酒吧,来到街上。

今天,有三位音乐制作人要见,他看看表,发现时间还早,于是决定先吃个早餐。

“老板一笼包子,一碗辣汤,一个油饼。”

“好咧,您先坐,马上就好。”

刚到九月,西北的天气已然凛冽,他缩着身子坐在简陋的棚屋下,双手揣在兜里。

没一会,热腾腾的早餐送来,他几乎顾不得烫,狼吞虎咽,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吴优都没吃过任何食物,实在是饿坏了。

吃完早餐,他脸色红润了些,时间来到九点半,离第一次面试还差四十分钟。

第一次面试:

“什么,稿子没带!你神经病是吗?”

第二次面试:

“对不起,您迟到了。”

“才五分钟,我刚才还有个约。”

他极力解释。

“既然您觉得那个约很重要,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说完,负责面试的制作人就离开了。

第三次面试:

下午三点,最后一次面试,这一次他没有迟到,也没有忘记音乐稿子。

“您看一下,这是我写的歌。”

“好的!”

面试官一把接过薄薄的册子,接着转身回到会议室。

十分钟过去,面试官再度出现。

“吴优先生,您的歌词写的非常好,旋律也无可挑剔,但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跟本公司的风格不太搭,要不,您再换一家试试。”

“不用了!”

他甚至连谢谢都懒得说。

呕心沥血一个半月写的歌,居然被人十分钟就否定,吴优彻底崩溃了,当天晚上,他再次来到“漂泊者”酒吧。

“什么都靠不住!”

“又碰壁了?”

庆晟很好奇,同时端来一大杯啤酒。

“嗯!”

“我跟你说,在城里的雍和公园有颗古树,可灵了,如果你总是走霉运,可以去试试。”

“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

吴优不耐烦地表示拒绝。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你慢慢喝,我还要照顾其他客人。”

“嗯!”

他端起杯子喝掉一半,然后就匆忙离开了。

根据朋友说的位置,吴优很快找到了那棵空心老槐树,他在管理处付了五块钱的材料费,然后就开始写愿望:“树灵啊!请帮我回到十六岁。”

他写完许愿笺,拜了拜,最后才返身回家。

当晚吴优就做了一个梦:四月的天气,外面樱花正盛,他跟欧娜正坐在图书管里谈论着狄更斯...



欧娜从医学院毕业后,顺利进入到一家制药外企工作,没几年的功夫就升到了管理层,那年她二十七岁,也是同一年,遇到了他,一个叫寥惟的英俊男人,两人一见钟情,没多久就订了婚,然后于次年的四月完婚,婚后育有一子,名叫寥然。

照理来说,两人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在寥惟三十一岁那年,却被查出得了肝癌。为了家人,他选择与病魔对抗,默默承受着生命凋敝的痛苦,一直到三十四岁,他才趁着医院无人,偷偷地拔了氧气管。

他去世的那年,欧娜三十一岁,廖然四岁。

“妈妈,孤儿院的人为什么要欺负奥利佛?”

只见寥然手里正捧着一本【雾都孤儿】的漫画版书籍。

“因为他没有父母啊!”

“他的父母呢?”

面对儿子的问题,欧娜想了很久。

“他们被妖怪抓走了!”

此时,她的眼角一片湿润。

“妈妈,我们去帮他吧!”

“怎么帮呢?”

欧娜假装好奇。

“去打妖怪。”

“他们很厉害的,你这么小,不怕吗?”

“不怕!”

廖然说着,就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

“妈妈,奥利佛最后找到了吗?”

“找到了。”

“真好!”

廖然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他也许永远不知道,那本叫做【奥利佛】的小册子并不完整,在全本的小说中,小男孩还要遭受更多的考验与磨难,最后才终于如愿以偿...



丈夫得病期间,欧娜曾在一颗树上许过愿,许愿笺是这么写的:树灵啊!请帮我回到二十五岁那年。

那一年,廖惟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只要手里拿着小提琴,总是满心欢喜,可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却是那么的毫无生气,外面孩童嬉闹,繁花灿烂,而他却无暇欣赏,他的心也随着身体一并死去了!

两年后,欧娜牵着儿子的手再次来到许愿树下。

“妈妈,我想许个愿。”

男孩边说边摇晃女人的手。

“小孩子许愿不灵,等你长大了再来吧!”

为了说服男孩,她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都六岁了!”

“那就等十六岁再来,妈妈陪你。”

为什么偏偏要等到十六岁,只有欧娜自己心里明白。

她还记得那本叫做【追忆似水年华】的书,也曾尝试着去读,可一直都没懂。



“爸爸,这棵槐树都死了,干嘛还来看它。”

“在我的心里,她永远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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