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 Ame是我另一位助手,前两天刚出现。别看Dr. Ame脸上胡子不少,头发有点花白,但用他自己的话说还是Junior Doctor。他在这家医院里工作了十几年,但是大约由于学历不是很高,前面有很多曲折,直到最近几年才进入外科的泌尿专业组。和许多桑给巴尔人一样,他做事从容不迫。问起他为何还自称Junior,他说这几年他为了照顾家里人看病工作不够连贯,技术没学到多少,还升不到senior。遗憾的是家人的病也没治好,反倒后面他可以安心在医院上班了。真的觉得这里的人过得挺从容的,生老病死,安时随分,工作上也有追求,但并不那么咄咄逼人。
Ame是个非常认真的医生,和他上门诊是一次很好的学习。他总是自己先用斯语问好病史,外用英语跟我解释一遍。然后他会停下来问我:“Dr. Tao, how do you think this patient?”于是我把我的观点告诉他,如果大家观点一致,他会会心一笑,然后和病人解释,写医嘱单或者登记预约手术。如果和他的想法不一样,他会眉头一皱,然后问为什么,哪里看到的观点。如果是他不懂的东西,他会让我给他仔细说说,然后掏出一个残缺不全的笔记本记录我的关键点。我看这个小本子上已经记下了不少前面中国医疗队同道的金玉良言。其实Ame泌尿专业知识还是很丰富的,而且英语很好,许多专业词汇说的很地道。和另一个助手Makame一样,他的问题主要是缺乏现代的治疗观点,尤其在泌尿外科很多新的东西他没有用过,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过。而我们中国的医学水平确实是和国际最先进的层次接轨了,理念上已经超出非洲欠发达国家太多。但是换一个角度看,非洲的同道们,用最最简单基本的医疗保障也做到了保一方平安。虽然这里还有很多病治不好,不会治,手术的并发症也比较高,但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的老百姓并没有太多抱怨,对医生只有尊敬和服从。两相比较我们是否也有值得反思的呢?我觉得,医学永远不只是先进技术和高精尖设备那么简单,医乃人道,需要的是医患双方的真诚。而这真诚恐怕是现代中国社会所急需的吧。
今天的泌尿科门诊病人很多,共计62人。另一个低年资助手分担了二十多个不复杂的病人和术后随访病人,我和Ame相当于专家门诊。这四十多个病人大部分病情复杂,或者说病程都很晚。要么BPH都是合并双肾积水的,要么结石都是大的铸形结石,更有输尿管中段结石上下5~6㎝长的,等等。这么多病人等着要手术,可医院的供氧还不能保证常规手术的开展,只能一一登记,后面再依次安排。我得参加交班,查完病房再上门诊。因此门诊从9:30开始,今天我们看到了下午两点。我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过Ame和分诊护士依然耐心的对待病人,没有显出烦躁的表情和语气。要知道,和我不一样,他们这里人为了省钱通常是不吃早饭的,一天只有两餐。Dr. Ame对每个病人都很热情,他们通常会用斯语嘀咕半天,估计是在拉家常,和每个病人都像老朋友一样。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桑给巴尔人大多都比较热情,仿佛被这热带的气候所感染一般。男女之防和对女性的禁忌也比那些阿拉伯穆斯林国家少很多,女病人也有独自来看病的,也毫不忌讳在诊室里裸露检查。
我们看完这么多病人后,Ame才说今天好累,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他我已经又渴又饿了。不过看他们一丝不苟,一刻不停的接诊,讲了那么多话连一口水也不喝,我也不好意思中途离开吃饭。结束时,Ame和我聊起了医院。他们都觉得医院管理有很多问题,桑给巴尔有太多的病人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医院缺乏经费,设备年久失修,医院管理方式落后。今天是供氧不力,手术一拖就是个把星期,下次还会有供水问题,没有备血,人手不够,不一而足。医生也不是不想干,但总是被这样那样的问题困扰,他说真希望中国团队来接管医院。其实我们也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我们的医疗援助是不是可以再彻底一些,给桑给巴尔人带来一次更深刻的变革呢?而这些,仅仅靠临床医生,施展浑身解数累的半死做成几例手术有价值的多。在这样的国家,如果没有先进思想的引入,真的很难有实质性的改变。
Ame也谈到他自己的打算。他去过中国两次,他很想去中国学习医学。每次中国医生到来他都想跟着学技术,但是一来之前自己家里的事情多,二来年资不够高,所以真正学习的机会还不多。他是个认真的医生,我想,只要给他时间他可以通过一届一届的中国医生学到适用的技术。而时间在桑给巴尔倒并不是个奢侈品。最大的问题是,这里需要更新设备以适应日新月异的医学发展。我能做什么呢?尽自己的努力,培养一些人,留下一些新观念,给他们一些改变。任何时候,改变总是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