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我唯一觉得歉疚的是,欠爸爸一个美好的旅行。
和他一起开着车回去,给妈妈过生日。虽然跟他之间发生了一连串的情感上和家庭经济上的分歧甚至龃龉,但我们都克制着自己,外人面前仍是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我们都觉得需要捐弃前嫌和好如初,所以我们开着车上路,希望藉此让那些难以忘怀的可以淡化。
给妈妈过完生日就要继续我们的旅程,直至返回广州。他前两天都一直在邀请我的父母同行——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我父母在身边陪着,也多一点温暖,少再去想起那些让我伤心的事情,也让他因此少一些烦恼。爸爸一直都乐山乐水的,喜欢到处去走走看看,所以他一听我们要带着他们去贵州七孔桥,再去看看桂林漓江泛舟,立马欣然表示愿往。妈妈怕坐车,所以不想一起去。爸爸很希望能跟老妈一起的,可老妈坚拒,就犹豫不决自己要不要去了。我的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有点担心自己心情不好会被同行的老爸看出来,所以也不是十分热情,只说:“去吧。难得陪陪你。”他在一边力邀老爸,又是做路书,又是预订酒店,第二天,老爸拎着包,高高兴兴地跟我们启程了。
我一路上坐在车里,心神不定,不时浮动的思绪万千,动不动伤心的眼泪就在眼里打转,悲愤气恼就变成冷嘲热讽时不时怼他。要不然就是情绪低落地落寞沉默,一路上的风光都索然无味,毫无兴致。恰好他又那么多的出错——订酒店两间变一间;订的竹筏又时间不对。各种状况给了我合理且充分的借口好好怼——你非得请我爸同来,说得好听都安排好了,却各种毛病,是安心让老人家难受的吗?吃饭也是。点的菜要么不合口味,要么明显被人宰,反正我心里烦着嘴里没一句好话,没个笑容。然后一路上不停咳嗽。
爸爸开始的时候开心地看着风景跟他的女婿谈笑风生,渐渐地,他的眉头皱起来,脸上也沉重起来了。默默坐在前排椅子上,不再朗声谈笑。
我的心也是痛的。我也恨我自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看着窗外,侧脸让不断泛滥的泪水不要溢出来。
车到了贵州天已黑了。他招呼着我和爸出去吃饭。我说我累了,不想吃。你们去吃饭吧。我洗漱完想休息了。爸爸也没多劝我,就说:“好吧。水果吃点吧。”就把苹果袋子递给我。我接过苹果就回房间了。等我洗漱完拥被刷手机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他手里提着打包的饭菜,还有一个装药的袋子,他说:“吃药吧。爸爸都没怎么吃饭,一出去就让我开着车到处找药店,给你买咳嗽药。这个粉也是爸爸给你炒的,特意叫人家不放辣椒。这盒饭是我点的,有豆腐和土豆丝,你最爱吃这些了的。”我捧着药,眼泪哗哗哗地流下来——女儿咳嗽,听在耳朵里痛在心里的,是老爸啊!若是老爸知道了他的女儿心快碎了,他的心会又多痛呢?怪我,我为什么就克制不住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扮出开心的模样陪陪老人家呢?为什么那些摧毁我的场景,会如此不依不饶的跟我纠缠不清呢?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啊?
喝了爸爸买的糖浆明显好多了。眼泪流过总有天晴的时候。到桂林游漓江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轻松多了。在江边等船的时候,有好几个兜售花环的老人家。爸爸走过去,拿过两个花环,摘下老花镜细细的看着,挑了两个花朵形态最好的,一个戴在自己头上,一个戴在我的头上。我看着爸爸慈祥的样子,又头戴花环的模样,十分的返老还童,不禁大笑起来。爸爸见我笑得开心,轻松了好多。接着又给我拍照,让我给他拍照。他拍照的时候总是挺着胸脯,头45度仰望天空,目含远山的样子,脸上带着笑。我都竖起大拇指夸赞我的帅哥老爸。一下子,他让我忘了那些不愉快了。
我们一起漓江泛舟,清清的水,看得见水草;翠翠的山,延绵不绝舟移景换;更兼和风暖阳,阴郁终于可以化解在有氧的美好里。我用手撩着江水,把水珠洒到他和爸爸身上。爸爸呵呵地笑着,一如从小对他宝贝女儿的宠爱。一时间仿佛置身忘忧谷。
晚上,手机收到爸爸写来的一封长长的信息。
“晖宝儿吾儿:这两天你虽然没和爸爸说过什么,但我看出来,我的晖宝儿心事重重。我的晖宝儿历来是个快乐开朗的孩子,她现在愁眉不展一定是遇到了巨大的痛苦,才会这样乱了方寸。爸爸能够懂得你的感受。孩子,生活就是这样,如同太阳照在这世上一切东西之上,这一面是光亮的,可它却总有一面是黑暗的阴影。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往坏处想得那么绝望。多些宽容,多给自己一点时间,给他人一点时间。不要怕,没有过不去的坎。我只要我的晖宝儿还是原来那个爱笑的女孩儿,谁能还给我那个快乐的晖宝儿呀?孩子,只有你自己,才能真正让自己站起来,走出来。大道理你懂得比我多,老爸就不多说了。爸相信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别怕,我们都在。”
眼泪又不听话了。
世上最真,莫过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天下父母心,是一份忐忑不安不知要怎样才能拿捏到位的苦心。
“谁走进你的生命,是由命运决定;谁停留在你生命中,却是由你自己决定。”
我既然做出过那样的决定,我就必须勇气去直面,无论是惨淡还是辉煌,是伤痛还是幸福,那就是生活的考验,那就是我绕不过的人生。
爸,你放心吧。我已经决定好我该何去何从,岁月的磨砺,会把痛苦包裹成一粒珍珠。爸,我一定会真诚地热爱生活,做好我自己,再痛再苦决不退缩。决定好了我就会去做,绝不会三心二意左摇右摆。不管结局是什么,我只要自己值得。
爸,很抱歉,我欠你一个完美的旅行。答应我,让我以后陪着你,去看看祖国辽阔的大草原,去尝尝葡萄沟新鲜树摘的葡萄,去看千年不到的胡杨,绝美风景里你挺着胸脯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