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在灯塔上眺望南极

  “1997年的1月,我终于来到世界的尽头,这里是美洲大陆南面的最后一个灯塔,再过去就是南极。”

  在一个冬日周五晚上,我一个人赖在床上,看着《春光乍泄》。

  我承认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对于整个剧情,我也只能说是看懂了情节而非其内核。但当我看的昏昏欲睡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一句与南极有关的话。

  “南极?那好远啊。”

  对于南极的认知,我仅仅停留于企鹅和海狮。哦对了,在读书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过两个探险队尝试到达南极点的故事。不幸地,英国人的那一支似乎永远地埋葬在了风雪之中,化为人类对于探索世界的勇气,被写入书本之中。

  忽然,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袭来,我意识到我的胃病应该又犯了。我闭上眼睛,任凭晚上吃下去的食物再次从喉咙处喷涌出来,洒落在地板上。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网上看的那一幅十五世纪的《人间乐土》。我缓过神来后,看着地上米色的呕吐物以及身旁的牙膏,竟好奇这一切能否当做颜料,让我也能在白色的墙上描绘人间生活与肉体欲望,以及最后堕入原罪的人们。

  “唉,没准我哪天呕吐完后,就忽然死了吧。”

  我下床,用厨房里的纸巾清理着呕吐物,把它们扔到垃圾桶中。

  我那自怜自悯的人生观是会被周围人觉得奇怪的,于是在平时,我尽量保持合群的精神状态。别人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会说“嗯,最近过得很好”,但实际上呢,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我最近到底在经历什么。变色龙会把自己自己的颜色变得和周围环境一样,而我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也会以伪装的人格来武装自己的心,从而既不伤害别人,也尽力不伤害自己。

  但是时间久了,我会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面对着这一系列本质冰冷的关系,我却还要在脸上假装自己的笑容,我感觉这多多少少对我是不公平的事情了。

  也许,我更加适合去南极,运气好的话,我会穿越南极点然后从阿根廷坐飞机回到香港。嗯,我要是买下周一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机票,过不了多久也许就到南极了吧。于是呢,我打开航司的网站,买了机票。

  在别人看来,我这是很奇怪的举动。但我想说,我这一趟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本质就不合群的我,做出这样的举动,反而很合理吧。

  飞机起飞的那一天,我坐在窗边,看着逐渐远离的陆地,感觉内心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以前在书店随便翻过一个叫海德格尔的德国人的书,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没看懂,只记得一个“向死而生”的概念。如果我此刻将我的生命进行倒计时,那么在飞机上的我也许就能感受到我强烈的存在感,将自己的生命无限延长以赋予更有意义与尊严的历程。但是我真的能够成为自己所期望的自我而非我被“灌输着”成为的自我吗?可能我读的书还是太少了,想不出如此深奥的哲学问题。于是,我靠着窗户睡着了。

  醒来后飞机已经降落,我离开机场,搭上了通往乌斯怀亚的船。在船上,我靠着先前学过但不熟练的西语,和一位并不认识的阿根廷人聊了起来。

  “到了乌斯怀亚,能看到南极吗?”

  “哦,看不到的,那个地方到南极还有一段路呢。”

  “啊?在灯塔上都不行吗?”

  “灯塔?哈哈哈哈哈哈,那只是一个小灯塔罢了。我们站在灯塔上,能看到的只有没有尽头的海和一些捕鱼船罢了。”

  “但是,这里不是世界尽头吗?”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但是也是从南极到世界的开始。诶对了,你为什么那么想去南极呢?”

  “额,我感觉我得了绝症,距离死亡不远了,就想来看看。”

  “感觉?那么你去过医院检查过吗?”

  “嗯,我得了胃病。”

  “胃病是绝症?”

  “是的,但是我感觉我还得了别的病。”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一种想去南极的病吧。”

  阿根廷人听了后,看上去有一点不解。我也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将目光投向碧蓝又冰冷的海水,渴望南极大陆的冰架能够忽然出现在眼前。

  到了乌斯怀亚,我登上电影中的灯塔。但我能看见的,只有一片海,以及连绵不绝的山脉。

  海水在我的眼睛中不断翻滚,在蓝色与白色之间来回变换,散发着某种粗犷的神态。而当我希望朝着更远处看去,只发现一切都被层层的乌云所遮盖。于是我倚在栏杆上等待,等着乌云散去,看到洁白的冰川。但是等了几个小时后,也许是乌云依然没有散去,我依然没有看到我想看的东西。

  “冰川......真的存在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又或者,我距离南极,依然有无数个灯塔的距离。

  但比起这一系列残酷的解释,我依然相信:

  “今天的云太多了。”

  但是这一天,乌斯怀亚的天气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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