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的自己与被嫌弃的自己

昨天看到“有病联盟”中大家的诉求,一边看一边发现自己真是挺厉害的,生过那么多病,现在还活得挺好,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看到闭经这个词的时候,脑海中立即出现了一幅画面,挥之不去,也许,这便是记忆的起点。

那约是2013年的春夏之交吧,一个女孩子,面色迷茫、拖着疲惫的步伐行走在北医三院外边的小路上,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可是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她在思考,她的头脑中有特别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给孩子断奶都一年了,依然没来月经?

为什么姑姑(自己娘家家族中最有威望的人)说有些人是断奶后挺长一段时间没有月经的,说这样也正常,慢慢地就来了。

为什么妈妈说这样不对劲,支持我去医院看医生

为什么婆婆说没关系,说只是我矫情?说她生完孩子就那样,现在不是好好的?她好好的吗?她天天吃药明明哪儿都不好?

为什么望京医院的医生要我去照核磁共振,而且要求我必须去北医三院做?

为什么我都喝了这么久的中药,这么大的药量都不行? 我在医生脸上分明看到了疑惑。

为什么我会这样?我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医生从来都不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地疲惫?为什么我一直这么疲惫?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特别想知道答案,我问我能问的每一个人,但是,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为什么。

核磁共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检查,是那种大病才需要的检查,可是我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是我的脑子有问题吗?

虽然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自己有一天会生一场大病,进而通过这场大病告诉他们:我不是装的,我确实不舒服。

但是此刻,我不想生病,因为我的儿子才2岁多,我很爱很爱我的儿子,他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想把他好好地养大,我不想生病了。

以上的每一句话,我一边写一边流泪,泪流不止,我知道,我说出来了心底那个曾经的自己的声音。

妈妈说:我小时候可壮实了,壮得像头牛,比大我三岁的哥哥还壮,为此哥哥还曾经挨过爸爸的骂,骂他体弱没出息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我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都晚上了,在地里拔花生真是拔得比哥哥快,我觉得我特别棒,开心极了。我像一只四处飞舞的蝴蝶,敢说敢做,说话的速度都比常人快,伯伯总是说:“你说得太快了,我没听清楚,你慢点再说一遍。” 然后我就哈哈笑着飞也似的跑走了。

妈妈说自从有了妹妹以后,我变乖了很多,变得特别懂事,带妹妹,洗碗、扫地。

我的记忆是自从有了妹妹以后,我就有做不完的事情了,妹妹小时候我很少有时间出去跑了,因为我要抱妹妹,我要背妹妹,我很爱很爱妹妹,我不觉得辛苦,因为我很爱她。可是渐渐地,小朋友们不跟我玩儿了,我也不知掉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跳皮筋儿能跳那么高?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倒立了?

我不知道她们都在叽叽喳喳说什么?

我问, 没人告诉我。

然后我开始经常一个人待着。

后来,我就不爱出去找其它人玩儿了,我不再那么开心了。

我期待生病,期待生病了有人可以照顾、有人怜惜我。虽然,我生病以后并没有感受到被多么地照顾,但是似乎我很愿意沉浸在我很怜弱的状态中。现在我懂了,我是在期待爱,是在以“病”来换爱、以“病”来换关注,似乎这是小小的我可以得到关注、得到爱的唯一方式。

但是后来,这种方式失效了,我真的变得越来越不开心,记忆中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吧,我就发出来“活着太没意思”的感慨,那么多事,总也做不完,活着有什么意思呀?

后来渐渐地长大了,姑姑总说我“娇气”,说我娇气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那个样子我明明就是不舒服,她却总说我娇气,她在我心中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为什么这样说我呢?我依然不明白。后来我才懂得,那种眼神、那种语气,是一份嫌弃。

但是,只是嫌弃,没人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会舒服,没人告诉我我为什么会不舒服。小小的我将之解读为:不舒服是不对的,不舒服是不好的; 你没有资格不舒服,父亲、母亲都累成那样了,你有什么理由不舒服?他们都那样了都不说自己不舒服,你凭什么不舒服?

现在看来,也许他们只是一种麻木,或者因为太忙碌了,他们意识不到不舒服;或者,他们觉得这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太在意自己了。是的,是我太在意自己了,他们期待我不要那么在意自己,忽略它,忽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忽略了它,它就不存在了。你不去感受它,它就不存在了。

现在看来,这是一种自我麻痹。

我说对了,这些是心底里的声音,此刻,泪水停止了。心的诉求 说完了。

跟随着这些眼泪,我知道了,我的不开心始于6岁时候妹妹的降生,始于我因为爱她而放弃了自己的玩耍,我不开心,但是依然想要关注,于是我开始无意识地期待生病,学习“自怨自艾”,然后天遂我愿,我就真的变“弱”了,这份弱始于过早地结束了玩耍,过早地承担了家务,这份弱被一个重要她人解释为“娇气”,我将这份“娇气”理解为“嫌弃”。

他们是大人呀,他们都这样讲,是不是我真的娇气呢?他们这样嫌弃我不对,可是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像他们那样不“娇气”呢?于是,我开始嫌弃自己。

这份嫌弃跟随了我30多年我不自知,经常,我还跟随他们一起来“嫌弃”自己的“娇气”。以至于当自己真的不舒服、真的病了的时候,我都不能接受自己病了。

我一直没有学会自我麻痹,我依然可以敏感地感知到自己的不舒服。

于是,虽然有N多的为什么,我依然没有放弃自己,我才30多岁,就闭经了,这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我要去自己找到答案,我去问个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

但是依然,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

北医三院的医生拍完了核磁,拍核磁的医生说他只负责拍片,不负责解释; 找到了医生,医生看完了片子说:“依照片子的情况,脑子里应该是没有瘤,但是他也不确定,让在拍一张加强的片子看看。”

滚犊子!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就走开了,然后费劲周章地约到了天坛医院神经外科的专家。当我满怀期待地望着他期待他给我一个权威的解答的时候,他说:“我 只能确定此时你脑子里没有瘤子,但是为什么你的激素这么高而且闭经,我也不知道。”

这已经是全北京最权威的医生了,他说没瘤子就是没瘤子,他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还能问谁?

我放弃了,后来又找到那个下猛药的医生说:“我想再吃三个月的药,你开吧,不管有没有效果,是不是伤身,我吃,你开吧。” 我记起来了,因为吃了她的药,我会觉得自己开心些,睡眠质量能好一些。

她同意了,我不记得又吃了多久的中药,月经终于来了,我的闭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好了。有人问我咋治好的?她的药是不是特别好?我总会说,药是一部分,心情是一部分。

想来,也许,是我放下了对 “为什么”的执着,不再追求那么多为什么,就这样了,接受吧。

人们都太忙了,忙于自己的工作,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给我解释为什么,或许,他们自己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我自己去寻找那些“为什么”的原因。

记得,从那个时候,我开始了继续学习游泳,开始了以游泳的方式来爱自己。

现在看来,所谓的娇气,是上天赐予我的敏感的能力,这份娇气一直提醒我不要麻痹自己。这份嫌弃,一直抵触着这份娇气,间接地助力我去发现自己、找到自己。

我娇气,因为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这是灵魂对身体的爱惜。

我嫌弃,是对自己的背叛,因着爱惜与背叛的纠缠,才导致了能量的混乱,让更大的病来更大声地提醒我要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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