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20年3月27日凌晨两点十二分,上海刚刚下过一场雨。喝完炖盅里温着的鸡汤,狼吞虎咽塞下一块老面包,在还没完全收拾妥当的小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倾诉欲,驱使我重新点进了这里。
这句“好久不见”,在这样寂静的黑夜里,更像是自言自语。
上一篇日记的日期,停留在两年前。
刚刚过去的两年,似乎是空白的,好像我只是在17年9月的时候换了一家公司,两年半的时间,像无数个深夜未被留意的风一样,倏然远去。从二十八岁,一下就跳过了三十岁。
如果要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儿,大概就是短暂地谈了场恋爱,喜欢和爱,来的猝不及防,分开和诀别,亦让人措手不及。最终的结论是,在恋爱这门课程上,我大概永远毕不了业。
19年年底,疫情从武汉开始,继而向全国蔓延。大年初一,村里广播,禁止窜门拜年,走亲访友,我心下倒是长舒一口气,让人惴惴不安的相亲大概是可以豁免了。
大年初五,临时收拾了行李,买了回上海的火车,逃也似地离开了老家。
对于亲人的感情,是矛盾的。与生俱来的爱,又伴随着无法忘却的恨。以前总以为,在亲情、友情、爱情里,亲情是最纯粹最朴实最厚重的,可现在越来越觉得,亲情才是最复杂最矛盾最无理的。开始由不得你,结束也由不得你。它是我们每个人的出厂设置,不管后面,安装多少新软件,最初的配置,你永远也跳脱不出去。
这两年,大概是咬牙切齿,较着劲,努力跟世界和解的过程。虽然还没有完全治好自己,但也算尽力体谅了。
我害怕婚姻。在婚姻的题面上,我脑海中所有的选项都是黑暗、绝望、没有出路的。我知道,歇斯底里地谴责父母支离破碎、一片狼藉的婚姻关系,会让他们自责、懊悔、不解、受伤。但在父亲说,我不结婚让他们丢脸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发泄愤怒、绝望、恐惧和控诉的冲动。或者说,那不是冲动。只是堆积在我心里二三十年的情绪,在那一个爆发点彻底喷发。
我渴望爱情。我幼稚地问那个男孩子,你会给我一个永远不会吵架的家吗?他说,他永远不会跟我吵架。不知道在抛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什么样的答案才是满分。他的答案,即便不是满分,但应该不至于扣分吧。可是,在他注视着我,认真说出答案的时候,我的心里,满是绝望。怎么可能有永远不吵架的婚姻?那种绝望像灰色的熔浆从我脑海里蔓延出来,瞬间覆盖了之前所有粉红色的心动,让所有温情像是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圈的肥皂泡,瞬间破灭。美好的记忆都变成虚幻,唯有被熔浆覆盖、淹没、吞噬后留下的冰冷又孤独的灰色,才是真实的世界。
即便我清楚地知道,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婚姻,都会有争吵,但那些小小的争吵,远远不足以摧毁人们在婚姻里得到的幸福。甚至,理智一直跟我说,这世界上的所有的关系,都不可能完全没有矛盾,恰恰是磨合的过程才是这段关系最珍贵最有意义的部分。彼此试探,摸索着靠近,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经过了考验,双方才能更好地相知相伴。可是,我过不了这个坎儿。争吵这件事情,会让我头皮发麻,整个后脑勺都是懵的。血液凝固,耳鸣语塞,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像是被巫师施了定身咒,僵在那里,浑身发抖。
我下了一万次决心才伸出的双手,我奔跑了二十九年才抵达的爱情,因为扎根在我心里,无法驯服的恐惧,戛然而止。我又一次,做了逃兵。
他对我很好,跟他在一起很开心,可是,那些幸福像是冰山露出的一角,盘踞在我心里二十多年的悲观,让我在无法坦然地享受那些人间最质朴的温暖,我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却还是在被幸福包围的时候,觉得虚幻和不切实际。
好像捧着一颗极易破碎的泡泡,那种害怕它任何一秒都可能破灭因而紧张到窒息的感觉,笼罩着我。
仿佛是我觊觎这世间不该属于我的东西,连偷偷地看一眼都是罪过。
但是抛开爱情和婚姻,在其他方面,我又超乎常人的自信。
无论面对什么样窘迫的境遇,我都可以很乐观地活下去。将每一次的坎坷,当成人生必经的历练,像戒指上镶嵌的宝石,必然要经过打磨,才能那么光彩照人。
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好奇的事情很多,想要去的地方很多。似乎,在不涉及爱情的领域里,我可以是个勇敢、果断、独立,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不知道怎么去破解自己这道谜题,但已经慢慢开始站在客观的角度去剖析自己,希望这是自愈的良好开始。
那么,就此,说句早安吧,希望今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