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邀约下午打牌,我转头看了看亮晃晃的窗口说:NO。
骄阳每天一大早就挂在城市的中央,毫不吝啬地将气温维持在35℃以上。周边城市挨着下了几圈雨水,唯独我们这里成了被海龙王遗忘的角落。
不出门就看看股票吧,每天股市一开盘,绿油油的,仿佛呼伦贝尔大草原,让人一看就感觉凉快。
刚一打开电脑,就听见有人敲门,接着传来母亲的声音:“平娃,看谁来了!”
我赶紧往外走,刚走到客厅,一个人就从外面迎面走来,笑着,一把抓住我的手,乍呼着说:“平哥,认不到我了哇!”
声音很熟,一时想不起是谁,再一看脸,记起来了,“是……”
“对,就是就是,丑娃子!”来人抢先说,我想,丑娃的小名可是你自己报的哈。
“在哪发财,咋整这么洋盘呢?”我盯着丑娃全身得体的休闲名牌问道。
丑娃也姓李,大名叫李克定,是我们乡下老家肖家滩的,论辈分他还高我一辈。在爷爷那辈时,他们家是我们家的长工。
丑娃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茶杯,摆起了他的发财经历。他是靠专拆旧房发家的。
“现在这行当不好干了,我正准备转行呢!”
我看着丑娃那张自信而透着有些世故圆滑的脸,眼前浮现出他七、八岁时,第一次来到我们家的情景。
那时的他完全是一个土得掉渣的乡下孩子,全身的蓝布衣服到处补着补丁,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怯怯地盯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我的父母给了他两颗水果糖,努力安慰着他,希望他能放松一些。这时,街上传来几声喇叭的声音,一辆拉货的大货车正从我家门口缓缓驶过。
丑娃一下子跳了起来,丢下一屋人,飞快地向街上跑去。
我们懵了神,他的母亲说,他去看汽车,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汽车呢。
大家松了一口气,我们几个小孩子肆无忌惮地笑着,心里说: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里妹”啊!
”乡里妹”是城里人对乡下人的贬称,是不能轻易叫的,不过,这个词用在这个小孩身上,倒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后来,我和丑娃很长时间没再见面,听说他一直在镇上读书,没能考上大学,在镇上当了几年的赤脚板医生。
我工作后,有一次回家休假,他来找我。我见他上身穿着草绿色的军服,下身穿着蓝布裤子(那时时兴这样打扮),一脸略显尴尬的笑容,露着一付典型的中国式求人的嗯哈模样。
他支吾着,我说:“都是兄弟,有啥事你就直接说!”
他说他希望在我那边去,让我帮他找份工作。
我答应了,回到单位后,我托朋友找了两份工作由他选,他却一直没能过来。母亲告诉我,丑娃是来找你借钱做生意的,因为不好意思开口,才改口假托要找工作的。
不想又是十多年没见,听亲戚说丑娃混出了不小的名堂,他在成都有房,有车,还有公司。
“哥,我的公司转向了,现在搞农业,农业才有搞头!”
“你准备乍搞?”
“蔬菜水果,大米食油,日常用品,都搞!”
“把乡里,县里的农产品运到成都去?”我有点纳闷,现在农村种地的似乎不多了。
“正好反了,老哥,”丑娃像教授给学生讲课一样地对我说:“我是把成都、重庆的农产品和日用品往乡上运。现在的乡上人懒,种植又划不球来,都是买粮食吃呢!”他顿了顿又说:“你看嘛,现在的物流都是大城市往小城市运,小城市往乡镇上运,越运越贵,乡坝上那些老婊的钱好挣得很!”
我感到一阵悲哀,村里的劳动力跑到大城市去打工,把辛辛苦苦挣得的钱寄回老家,家中的人大多数却荒了地,象城里人一样不事稼穑,买粮食买蔬菜吃。
县城里的大多数农产品,自然不能象以前那样由本县的农村提供,而是象工业品一样,源源不断地来自大城市的农产品批发市场,一个农业县农产品不能自给,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但这却给丑娃这些精明的商人提供了盈利的机会,政府对农业有许多优惠政策,用好了这些政策,在实体经济如此恶劣的条件下,很容易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丑娃在老家包了一匹山,种了一些经济作物,还办了一个粮食酒厂,在镇上开了一家超市,向政府申请到了两百多万元的农业科研经费。
“平哥,你来领到我们干吧,”丑娃信心满满地对我说:“你是大企业出来的,又懂科研,一定能把我这个破公司搞得风生水起。再说了,平哥,即使我们每年经营得不好,我们能够稳稳当当地把国家那个经费拿到手也够球了!”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
他起身告辞,我把他送到门口,他回头再三叮嘱我,要我再认真考虑考虑他的建议。
我回到我的房间,看见股票一片绿色一一这或许正是一个可以入场抄底的时候一一尽管抄的都是那些韭菜股民们满带血泪的筹码。
一抬眼,灵云山的佛塔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金光。灵云山的脚下,就安居着一百三十万丰衣足食的县城人民。
一百三十万人口,如果一齐张开嘴,我敢肯定,一下子就能吞下大半个灵云山的山峰!
日头正毒。
老天爷啊,到底您多久才能痛痛快快地下场雨哟?
(永远平安原创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