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如当前节气腊月寒冷的夜晚,历时六年准备正式写作《白鹿原》垫棺做枕小说的陈忠实先生,终于写完了全书最后一章最后一段最后一句最后的标点符号⋯⋯
“天明时,他(鹿子霖)的女人鹿贺氏才发现他已经僵硬,刚穿上身的棉裤里屎尿结成黄蜡蜡的冰块⋯⋯”
当天夜里,陈忠实先生一个人走出老家门,来到小时直至成年相伴的灞河河边,黑暗中看到干枯的河草,下意识里取出打火机,边点烟卷边顺手点着了脚下河草,嗞啦啦火迅速烧起,看着大火,积压胸中多年,为写作这部长篇小说倾尽毕生才学、情感、生活知识储备,终于坚定的为全书收了尾。不是梦幻,一个高中生、贫苦农民的儿子通过自学成材终于在50岁命运走向衰老时完成了夙愿。这是真的,眼前熊熊燃烧的火就是确证,并非虚无!
雪茄、西凤酒,这个关中汉子终于为逝去的祖先完成了精彩记录,“书记官”记录了清末民初、军阀割据、国共党争、日寇侵略直至新中国成立发生在祖辈脚下赖以生存的白鹿原上50年的雄浑史诗,沧桑巨变。白鹿两家几代恩怨情仇,巧取风水地、公公杀媳等等变故,成功塑造了白秉德、鹿泰恒、朱先生、冷先生、白嘉轩、鹿子霖、鹿三、白氏三兄弟孝文孝武孝义、鹿氏俩弟兄兆鹏兆海、白灵、冷秋月、田小娥、黑娃等血肉丰满性格各异的众多人物。
还是那个寒冷夜晚,火光渐息,陈忠实先生回到祖屋,打开家里所有灯,过惯了俭省生活的他此刻全然不顾浪费电,将放秦腔戏的录音机音量调至最大,招呼左邻右舍两个小伙子吃肉喝酒分享快乐。
尚不知书命运如何?大不了去养鸡,当年来西安取稿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当代》杂志编辑洪清波后来回忆,将《白鹿原》好评如潮连载完要出书的喜讯告诉他,陈忠实先生立马取消了一万只鸡苗的订单,缓解了长期以来拮据的经济状况。
小说成功了,后来的事情众所周知。2016年4月29日清晨,陈忠实先生逝世。读者说:“原上曾经有白鹿,人间从此无忠实”,先生人虽离去,书却永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