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写些东西了。遇到事情的时候,我总会写些东西,虽然这对事情本身的意义不大,聊以自慰罢了。但我总会写些东西,而况与她有关。
两年了,终于,我希望,我真的走出来了。所以,我要写写。但这偏偏与她有关,我该写些东西吗?这于写者,是笔下的颤栗;在读者,又是眼中的恍惚。我不想记起,不想写,因为,这与她有关。
但现在,我仍旧会记起;往后,我仍会记起,因为与她有关。“我爱她,她成了我的一切,除她之外的整个世界似乎都不存在了。那么,一旦我失去了她,是否就失去一切呢?不。恰恰相反,整个世界又在我面前呈现了,我又得到了一切”。这是周国平的爱情哲学,爱情,让各种各样的“一切”存在着。
笛卡尔提出命题,“我思,故我在”。他怀疑一切,却无法怀疑自己的思考,所以思考即存在。同样的,我会说,我爱,故我在。
一个人,他可以高度理性地思考,但他无法把情感丢弃;反之,他却可以高度情绪化,丢弃思考。人类有三个大脑,爬行动物脑(基础脑),保持呼吸、心跳;古哺乳动物脑,掌管情感、直觉、性;高级脑(理性脑),控制认知、思考。呼吸是生存本能;情感是生存保证;认知、思考让人类发展。可见,生命是活着,然后情感,然后思考。故此,情感是一种生命基本现象。而爱,也是这种现象。基于这种现象,画者绘图、曲者奏乐、作者写文、哲学者说理、科学者研究。周国平说,“没有爱情,就没有歌德”。我想到了少年维特,想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想到了梁祝化蝶,想到了木石前缘......因为爱情,他们存在。
现在,我也存在着。我从未想过,像记忆中那片天空纯净、无暇,一目皆净的风景;我也没有想过,像眼前那愁云的晦暗、寂寞,一雨难尽的凄凉。因为你。是你,我发现自己那颗易感的、不息跳动的心,我寻寻觅觅整个世界都是你的风景。是的,因为你,我发现存在。但是,这不能代表因为你,存在的才能存在。存在,唯心说意识决定,笛卡尔说思考决定,就我而言,爱决定存在。爱不唯一,有恋人之爱、家人之爱、友人之爱、自然之爱、生命之爱,这是一切的爱。
因为我爱,所以我存在;也因为我存在,所以我爱。人的一生,其实就是爱得过程。我们因父母之爱而生,死时也离不开对生命之爱的眷恋,更不用提生命过程中的千般爱、万种情。所以,我们的一生都是爱,我们也用一生去体会爱。我失去了她,失去了她的和我对她的爱,我很痛苦,但痛苦无法消灭我的存在,我仍旧存在,因为爱,仍旧存在。我不为此失去对所有其它的爱,同时,我也不会失去对爱情的爱。因为我不能,纵使不断失去,我仍会不断寻找。我因爱而存在,存在的我因此而寻找,寻找属于我的爱,哪怕这寻找让我孤独痛苦,我仍会寻找。
人存在,为了不孤独而去寻找,而寻找本就孤独,因为寻找的东西,是孤独的。那就是爱情。他的、寻找的孤独,就是爱情所带来的。无论是热恋亦或是决裂,这当中的念与想、分与离、猜与疑,都令人孤独。越爱,他所承受的孤独越深越沉;但也是孤独的深刻与沉重,驱使他愈加迫切地寻找,那份孤独的爱。这是永远走不出来的循环,而且爱过的人必定会如此循环。爱情,一定与孤独相伴,不真正懂得孤独的人也不真正懂得爱情。爱情与孤独、孤独与寻找,这无一不更加彰显着存在。
让我们承认吧,爱情,这存在之中的更加存在!爱情不是最伟大的,不是最持久的,但一定最美丽、最绚烂。在漫长又短暂的生命中,唯爱情这力和美:苦与乐、分离与陪伴、爱与被爱当中的复杂的体会,能够给予我们这种孤独又不孤独的、极富穿透力的爱的感觉。
我们憧憬,我们寻找,我们珍惜,这份爱,可以穷尽我们对美好的期待。爱情,她,万般美丽,我会细细品味爱情,就像我会细细品味自己存在的生的气息。其实,爱情就是个体存在的一种体现。我说,爱情是更加的存在。如此,我品味爱情即是品味存在,那么存在的个体所显现的,也能够在爱情之中所见,包括其美丽、其丑陋。
“爱情,是神性与兽性的混合”。兽性,是欲望,是动物的本能;神性,是精神,是柏拉图的理想。“兽性驱使人寻找肉欲的满足,神性驱使人追求毫无瑕疵的圣洁的美”。可见,爱情是矛盾的、混乱的。人的理智及对正确的认同告诉我们爱情是专一的,我们都憧憬至善的、心与心的交流。但同时,人的身体及欲望的需求不断迫使着爱情的泛滥:男人会背弃诺言、女人会抛弃初心。这就是爱情的丑陋所在,不在兽性,也不在神性,而是两者的混合。人们总希望伴侣忠贞,却无法保证自己不能多情。这是人性中的利己心理,“责人也详,待己也廉”,一种爱情本身,或者说存在本身的丑陋。
我讨厌丑陋,这种丑陋在爱情之中显现,于是我开始怀疑爱情。但,即使完全否定,我就能从中独立出去吗?不能。我知道,爱,故存在。否定存在?否定本身就证明着存在。所以,我们得认可爱情的美丽与丑陋,就好像我们得认可自己的存在。
美丽是有的,丑陋也是有的;神性是有的,兽性也是有的;专一是有的,多情也是有的。爱情无法离开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它们互相对立,但也相互依存。美丽因丑陋而出众,神性因兽性而珍贵,专一因多情而高尚。可反之也能成立。其实,它们是相互催生、相互设立标准的共生体,相互依存,无法割离。
这里拿“专一”与“多情”谈谈。我们会用多情或专一评定人的情感态度,但是,我们所见的,真的是它们所述写的吗?它们的含意,又真能述尽我们所见吗?先看“多情”。“多”有数量丰富义,也指程度深,那么,它既指丰富,又指深重。单是“丰富”,又有不同的对象引出的不同意义。是感情的丰富?是感情经历的丰富?还是感情对象的丰富?词是复杂的,因为人也是复杂的。一个人的多情,可以是思想领悟上的“多情自古伤离别”、“多情应笑我”、“多情却被无情恼”,也可以是行为举止上的“多情种子”、“花花公子”、“负心汉子”。对于“专一”,也是一样的。有两个人相濡以沫、忠贞不渝的专一;也有一个人死缠烂打、固执己见的专一。可见,我们对“多情”、“专一”的理解之中都存在一个“度”,决定这褒贬、美丑。其实,爱情的多情与专一间就存在着一个“度”的把握。多情的人感情丰富,爱情的经营浪漫、热烈;专一的人感情执着,爱情的经营持久、忠贞。我想,美好的爱情离不开这种浪漫又持久、热烈又忠贞,多情又专一。但是,这样看来,美好的爱情就太容易了,连元镇都能作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情语,这就叫美好?其实,还是一个“度”的把握。美好的爱情,有着美丽与丑陋、神性与兽性、专一与多情、信任与争吵、守候与分离、执着与背弃、偕老与永别、幸福与痛苦......这些,都是所谓的“度”的把握。
这个度,其实就是爱情的把握,连接理想与现实的、模糊的、却又真实存在的限度。“我知道有一种真实,它能不断地激起幻想,有一种幻想,它能不断地化为真实。我想,幸福的爱情是一种能不断地激起幻想,又不断地被自身所激起的幻想改造的真实”。这种理想与真实的转化,美丽与丑陋的平衡,神性与兽性的调和,专一与多情的把握,就是“度”,就是美好爱情的标准。美好,是理想、是美丽,但也是现实、是丑陋。可它依旧美好,美好在“度”的恰如其分,爱情的恰如其分。
实际上,不仅是爱情,这世上的千般爱、万种情都存在这个度,规范着我们,指导着我们,让我们追寻。我相信,我们追寻,就是在不断地认识美好与丑陋、调和神性与兽性、平衡理想与现实的过程。我想,这大概就是追寻的意义,是爱情的意义,是爱的意义,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爱,故我在。我存在了,姑且有追寻的理由,姑且有我爱的理由。
后记:
停笔了,写了很多,又觉得没有写出什么。
现在我兴致正浓,还有很多思考,可是这些思考很乱,得不出什么东西。想继续写,也写不出什么。我回到写作的初衷,是单纯想思考爱情?还是想自己感情的宣泄?还是又想向她说明些什么?我没有找到答案。在我的文字中,只看到了一个失意者的狡辩。
我走出来了,(希望)这是真的:没有款款深情的凝视,没有时时刻刻的牵挂,没有胡思乱想......但,这反倒让我不知所措。用来装载她的时间和空间突然就空了出来,我得用其他东西将之填充。学业?其他感情?想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但我发现,填不满。哪怕所以的时间和空间都不属于我了,还是空着。这个空是特别的,它只属于爱情,任何东西无法占此分毫。于是,有些时间、有些空间,就只能空了出来。我想,这是我没有办法的。
空了出来,忘却不了。于是,我开始冷静客观地重看这份感情(做不到的),我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分析她的话语,我开始研究爱情的哲学,也许这能够找到安慰自己的借口。但是,我看见,理想的同时、也现实;美丽的同时、也丑陋。爱情,究竟是我看不清楚的。我想,这是我没有办法的。
我想,我还是不走出来的好,或者,我再走进去,这样就没有所谓的“空”了。那么,我就随便地或者费尽心思地,另找一个让我动心的她,另找一份美丽的爱情,那么,我就有直面这个空的资本了。但是啊,连元镇都说得出“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还是做不出这欺瞒自己、欺瞒爱情的勾当。我想,这是我没有办法的。
既然没有办法了,我还是不作为的好,就让这个空留着。会有一天,我假装忘了她,忘了那份不美好。那么,就让我装作憧憬的样子,好好地拥抱爱情。那时,我就能避开这个空,忘掉她。那好,就让我装作赞同的样子吧。
可我,大概装不出来。此刻,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我爱她,我众里寻,寻寻觅觅的唯有她而已。她让我喜悦,让我痛苦,让我清晰地体会存在的感觉,我怎么能忘掉,我怎么能装作忘掉的样子?我不想消灭我存在的痕迹啊!我想,这是我没有办法的。我想,这就是我的办法了。切切实实地,不做作,去证明,我爱,我在。
想起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我喜欢这种存在,我想,我的存在,我生命中的每一份美好,都该如此。我会守候,我会追寻: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
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
如同一阵轻微的风
穿过我失血的静脉
驻守岁月的信念
我知道,这是爱情,绚丽又静美。我想,我是没有办法的。它一直都在,它是我的存在。我不会逃避,我爱,我在,我会切切实实地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