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公子了吗?”深青色衣衫的家丁拉住一个丫鬟。
“没看见,你去假山那里找找吧。平日里这个时候,公子都会在那里。”端着茶水的丫鬟想了想,说道。
家丁朝着假山走去,还没走到那里,就看到了从花园走出来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乌发用一根丝带随意的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显得清雅至极,直让人觉得天底下英俊的男子都该似他这般,才称得上是美男子。家丁远远地叫了一声“公子。”青年从丫鬟的端着的果盘里摘了一串葡萄扔给家丁,家丁忙接住,“谢公子”。
“叫二爷,”男子开口。
“是是,二爷。”
男子将一颗葡萄丢入嘴里,“怎么?”
“老爷在竹苑等着二爷您呢。”
“知道了。”净手过后,接过丫鬟手中的丝帕擦尽手中的水渍,就往竹苑走去,就在这座府邸的西南方,那也是他的住所。他叫方衍,是方家的二公子,长姐远嫁江南,方家是淩州的名门,是离都最负盛名的绸缎商,皇宫御用的也是他家的绸缎。青年穿过回廊,踩着竹叶铺满的鹅卵石小径,半刻钟不到,就回到竹苑。
外面的人影憧憧,仆妇来来往往。而他的竹苑里面却异常安静,竟不见一个下人的身影。
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坐在竹亭的石桌旁,自顾自的沏着茶。见方衍进了院子,递给他一杯茶,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衍儿。”
中年男人看了看四周,“你这里还是这么冷清,要不要我让乾伯给你找几个小厮丫鬟来。”
“不要了。一个人住挺好的。”青年端着茶杯,笑的一脸温润,“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中年男人眯着眼,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接手家里的商铺?”
“打住,在你同意把她接回方府之前,我是不会答应的。”中年男子刚要说话,他忙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就匆忙往外走去,“天色还早,我再出去逛逛。”
中年男子看着他似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鬼小子。”晃了晃杯中渐冷的茶水,自言自语道:“那就去把她找回来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能再苦了衍儿了。”
出了竹苑,一路闲逛,不知不觉再次走到了花园里。青年爬上假山,坐在了假山顶上。目光越过围墙,看到离方府不远的庭溪湖。当年一幕幕,如烟似雾,萦萦绕绕,在脑海中浮现。思往事,惜流光,微眯的凤眼,水光潋滟,似有道不尽的入骨相思。
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去世,如母般的长姐也早已远嫁,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那满院记不住名字的丫鬟仆妇,门房小厮。直到一天,父亲带回了一个长他两岁的小姑娘,并告诉他,这个姐姐叫芭蕉,是西杭人氏,以后就由这个姐姐带他玩。
小方衍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姐姐,不知怎的,虽然是初见,却感觉甚是亲切。
“我叫芭蕉。”女孩小声的和方衍打招呼,细若蚊吟。
“我叫方衍。”少年欢喜的说,那是方靳第一次看到儿子的笑容。
假山上的方衍回忆着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那时候,芭蕉教他很多,他想做但是不敢做的事情。
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就在小方衍的竹苑里种了一棵芭蕉树,说要让这树陪着小方衍长大。“姐姐你说我以后会像这棵树一样长得很高吗?”
女孩笑着说:“会的呀,那时候的阿衍就是一个俊朗的大男孩了,定会有很多漂亮的姑娘钦慕于你。”
“我才不要别人喜欢。”小方衍眨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春天的时候,两人会在竹苑外面的竹林里面挑选合适大小的竹子,扎风筝。女孩总会扎一只蝴蝶。而方衍很调皮,喜欢扎长长的蜈蚣,奈何那稚嫩的画工,让那条蜈蚣看起来像是一条毛毛虫。然后两人会在庭溪湖的河堤上,看谁放的高,两人飞奔在河堤上,拉着丝线,欢笑声随着风飘出很远。
盛夏,庭溪湖荷叶连连,两人便划着小船飘荡在湖上,穿梭在莲叶间。小方衍不会游泳,就坐在船沿上看着女孩在湖里游来游去......那时候的小方衍每天都开心的。直到那天,意外来临。
坐在船沿上的他,看到了莲叶深处一朵非常漂亮的白莲。他兴奋的喊:“姐姐,姐姐,我要那朵莲花,你摘给我。”女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呀,你坐这里等我。”说着,向莲花深处游去。等女孩拿着白色莲花回到小船上的时候,却没有没有看到方衍。叫了几声,都没有回答。女孩着急了,朝着四周的水面看去,看见方衍在不远处扑腾着,离小船越来越远...女孩赶紧钻进水里,将小方衍慢慢的拉上了小船。因为呛水太久,方衍已经陷入了昏迷。女孩着急的划着小船,往方府不远处的小码头而去。还没到码头就大声叫喊着方府守门的家丁来帮忙。三人飞快的将方衍抬进府内,叫来府上的郎中。方靳听此消息,心神俱裂地匆忙的赶回家中。
见小方衍痛苦的模样,不由勃然大怒。抽出马鞭,把芭蕉抽倒在地,“让你照顾好他,你就是这样照顾的?要是他醒不过来,我便要你偿命。”
“现在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倒在地上,泪水连成了线。她跪求方靳,“老爷,求求你,等少爷康复再赶我走。”
“哼。”方靳拂袖而去。
“我儿如何?”
“万幸,二公子只是呛了水,并无大碍,过两天就可以恢复了。”
方靳舒了一口气,转身看着她,“你可以滚了,回去收拾东西,我叫人送你回西杭。”芭蕉慢慢的站起身,颓然的走出院子。
两天后,方衍醒了。到处找她,却不知她已回西杭。
从那时候开始,他便就不怎么出门,也没有再去过庭溪湖,偶尔,一个人会在河堤上放风筝。
天空渐渐的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青年从假山上下来,往竹苑走去。进了院子,他父亲已经走了,只剩下石桌上收拾整齐的茶具。走进屋子里,点上蜡烛,躺在床上。窗外,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轻溅泪。从床上起来,看着窗子外的芭蕉丛。现在已经是茂茂密密的一大片了。“我长不了芭蕉这么高呢,你终究是骗我的。”青年静静的笑。“还有,也没有很多姑娘喜欢我...”苦笑着,躺回床上,反反复复。不思量,自难忘。
“二爷,二爷。老爷来了。”家丁兴奋跑到了院子门口。
“你个傻二,你激动什么,我爹又不是没来过我这里。”青年笑骂道。
“不……不是,主……主要是老爷带……带回了一人,二爷你看到了,一……一定会很高兴的。”不知道是跑的气喘,还是激动。宋二连说话也变得结巴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瞧你那样。”青年哈哈大笑。
笑声戛然而止。眼睛里面确实止不住的开心。他看见了,和父亲一起站在门口的人,模样一点也没有变。方靳看着儿子的笑脸,慈爱的笑了,牵动起眼角,皱纹似乎多了许多。
“你们两个聊,我去叫他们准备晚饭,晚上你两来偏堂,我们一起吃饭。”说着,向外走去。
“嗯。顺便把家里商铺的管事叫上,叫他带上账簿,晚上也一起吃饭。”
“好好好。”听到儿子的这句话,方靳大声的答应,心里的一大块石头总算落地了。
“明天我们再去溪亭湖吧。好久没去了。对了,我们之前的那条小船还在呢。”已经是半个当家的了青年,看着对面女孩,兴奋的像个孩子。
“好。”少女微羞,心底的欢喜却漫天而来,兜兜转转,总归还是,回到他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