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给你听(三)小小少年郎,凭何为秦相

我的外公很会讲故事,小时候,我们都喜欢围着外公听他讲故事。外公是个极聪明的人,记忆力非常好,看过的书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我印象最深的是《隋唐演义》、《水浒传》,那么多复杂的人物事件,在他那里都调理的妥妥帖帖,信手拈来都是经典,每次他都讲得出神入化,而我们总是听得聚精会神。

如今,轮到我给孩子讲故事了,我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照本宣科,又没法在人物事件切换中游刃有余,常常讲得磕磕绊绊。好在孩子并不在意,还不断给我鼓励。

当我在《史记》中看到甘罗的时候,突然想起外公,好像听他讲过甘罗的故事。三十年前的事情,当然记不分明,但因为忆起,便在心里深深地怀念外公,好想再次听听他是怎么讲的,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小神童,从外公的嘴里讲出来一定别样精彩。


相门出才子

战国时期,甘罗十二岁被秦始皇拜为上卿(相当于宰相),是历史上著名的少年政治家。小小少年郎,凭何做秦相?那自有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

甘罗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的祖父甘茂曾在秦武王时期任左丞相,那是权倾一时的重要人物。

甘茂本是楚国人,曾潜心学习诸子百家学说,后来经张仪、樗里子引荐得以拜见秦惠王,惠王一见非常喜欢,让他带兵协助秦将魏章。惠王死后,张仪、魏章遭驱逐,武王因甘茂平定蜀地有功,让他担任左丞相,右丞相则由武王的叔叔樗里子担任。

秦昭王时期,因为权力争斗,甘茂受到排挤,他心生恐惧,被迫只身逃离秦国。

到这里,甘茂的政治生涯和他的家族命运似乎走到尽头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投奔齐国的路上,遇见了苏代。苏代是著名的纵横家苏秦的弟弟,常年游走于各诸侯国之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谋士。

甘茂见到苏代时,苏代正替齐国出使秦国。作为大国之间的使者,他的身份是相当尊贵的。甘茂清楚这一点,就对苏代说:“您现在出使秦国,大权在握,而我此时陷入了困境,我的妻儿都在秦国,希望您能够拿出点余光救济他们。”

苏代同意了。在完成出使任务后,苏代借机劝说秦昭王:“甘茂不是个平常的人士,他在秦国居住多年,对于秦国的地形了如指掌。如果他借齐国与韩国、魏国联合,一起算计秦国,对秦国可不利呀。”

秦王听后觉得有理,就向苏代询问计策。苏代说:“大王不如送他贵重的礼物,给他丰厚的俸禄,把他迎回来。如果他回来了,就把他安置在鬼谷,终生不让他出来。”秦王就赐给甘茂上卿官位,并派人带着相印到齐国去接他。甘茂执意不回秦国。

苏代又对齐王说:“那个甘茂,可是个贤人。现在秦国赐给他上卿官位,并派人带着相印来迎接他。但是他感念大王的恩赐,乐意做大王的臣下,因此推辞邀请不去秦国。所以,请大王一定要礼遇他。”于是,齐王便安排甘茂上卿的官位,把他留在了齐国。

而秦国为了争取甘茂,赶快免除了甘茂全家的赋税徭役,竭尽所能善待他的家人。

后来,甘茂死在了魏国。但他的家人一直在秦国,所以他的孙子甘罗自幼在秦国长大。

所谓“相门出才子”,甘罗小小年纪,便有祖父遗风,表现出非凡的智慧,十二岁做了秦国丞相文信侯吕不韦的门客。

             

战国地图

巧说张唐赴燕

甘罗生活的年代,正是秦王嬴政也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当政时期。当时,秦王尚年少,丞相吕不韦掌管着国家大权。

秦王派刚成君蔡泽到燕国为相三年,燕国很满意,便派太子丹到秦国做人质。作为交换,秦国准备重新派张唐去燕国为相,跟燕国共同进攻赵国以扩张河间一带的领土。

当吕不韦跟张唐提及此事时,张唐说:“我曾为昭王进攻赵国,赵国怨恨我,曾宣称‘能逮住张唐的人,就赐与方圆百里的土地’。现在去燕国必定要经过赵国,因此我不能前往。”

吕不韦听后很不高兴,可也没有说服张唐的办法,回家后兀自闷闷不乐。甘罗见状,上前询问:“君侯您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吕不韦说:“刚成君蔡泽侍奉燕国三年,燕太子丹来秦国做人质,我亲自请张唐去燕国任相,可他不愿去。”

甘罗说:“请允许我去说服他去燕国。”吕不韦呵斥他:“快走开。我亲自请他去,他都不肯,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说服他?”

甘罗说:“我听说项橐七岁就做了孔子的老师。如今,我已经十二岁了,您就让我试试吧,何必这么急着呵斥我呢?”

吕不韦见甘罗语气坚定、神气凛然,心里不由暗自赞叹,就改变了态度,放缓语气说:“好,那你去试试吧。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甘罗去拜见张唐 ,说:“您的功劳与武安君白起相比,谁的大?”张唐说:“武安君在南面挫败强大的楚国,在北面施威震慑燕、赵两国,战必胜,攻必克,夺城取邑,不计其数。我的功劳可比不上他。”

甘罗又问:“应侯范雎在秦国任丞相时与现在的文信侯吕不韦相比,谁的权势大?”张唐答:“应侯不如文信侯权势大。”

甘罗进而说:“应侯打算攻打赵国,武安君认为难办,结果武安君离开咸阳七里地就死在杜邮。如今文信侯亲自请您去燕国为相,您执意不肯,我不知道您要死在什么地方了。”

张唐听后,倒吸一口冷气,当即表示愿意前往燕国,请他回去禀报丞相。

甘罗就这样说服了张唐,让吕不韦对他刮目相看。他之所以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是因为他通晓历史典故,并且用的恰到好处。

在此,我们不妨来了解一下他引用的那个典故。

秦相应侯范雎,原是魏国人,因获罪逃亡秦国。在秦国等待一年多才得以见到秦昭王。当时,秦昭王已经继位三十六年,但是,宣太后和穰侯魏冉独断专行,昭王大权旁落,有名无实。

在范雎的帮助下,秦昭王废弃了太后,将穰侯逐出国都,迁往封地,从而真正地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因此,秦昭王拜范雎为相,并把应城封给他,封号为应侯。

秦国名将武安君白起,为秦昭王南征北战,攻城略地,打下秦国半壁江山,战功无人能及。昭王四十七年,白起于长平打败赵军,用欺骗的手段把投降的赵兵全部活埋了。至此,白起的声名达到鼎盛,六国军民闻风丧胆。

所谓福祸相依,白起屡立战功,声名赫赫,已经为他的前程埋下祸端。

长平之战以后,秦国围攻邯郸,意图灭赵。韩、赵两国非常恐惧,就派苏代到秦国劝说丞相范雎。这个苏代就是前文提到的帮助甘茂的那个周旋于六国的谋士。

苏代见到范雎,跟他说:“如果赵国灭亡,秦王就要君临天下了,武安君白起必然位列三公,您甘愿屈居他之下吗?如果把赵国灭掉,秦国也得不到多少土地和百姓,还不如趁着韩、赵恐慌,让他们割让土地,不要再让白起立功了。”

嗜权如命的应侯范雎听从了苏代的建议,割取了韩国和赵国的部分土地便宣布停战。白起正准备进攻邯郸,突然听到停战消息,便对范雎心生恶感。

后来,秦昭王又要攻打赵国邯郸,白起认为诸侯国的救兵悉数到来,到时赵军和诸侯军里应外合、内外夹击,秦军必然失败。因此,他不愿意打这个仗。秦王亲自下令,白起也不肯赴任;派应侯范雎去请他,他却始终推辞不肯赴任,并称病不起。

无奈,秦昭王只好另择将领攻打邯郸。但是,由于楚国春申君和魏国信陵君援兵已到,致使秦军损失惨重。(详见《读书给你听(一)战国四公子,只爱信陵君》)此时,昭王强令白起赴任,白起称病情严重,无法带兵。秦王就派人驱逐白起,让他离开咸阳。

白起走出咸阳没多远,秦昭王和应侯就派使者赐给他一把剑,令他自杀。一代名将,就这样毫无光彩的结束了生命。

甘罗对张唐讲这件事,切中要害。当时秦始皇年少,文信侯吕不韦掌握实权,他可比应侯范雎的权势大多了,而张唐对于秦国的功劳,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白起相提并论的。两相对比,白起况且死于范雎之手,他张唐怎么能逃得过吕不韦之手呢?赴燕可能有性命之忧,拒不赴燕是一定有性命之忧,张唐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小甘罗首次亮相,聪明才智可见一斑。随后出使赵国,以奇计说服赵国,书写了他生命中最华丽的篇章。

使赵归来拜相

张唐行期已定,甘罗便对吕不韦说:“请您借给我五辆马车,让我为张唐赴燕去通报赵国。”

吕不韦已经相信了他的才能,就答应了,并把这件事禀报给秦王,说:“大王,甘茂有个孙子叫甘罗,年方十二岁,投奔在臣的门下,他出身名门、工于心计,能言善辩。这次张唐托病不去燕国为相,经他一说就答应了,而且,他还想替张唐先到赵国去一趟,请您答应他吧!”

秦王听了,就叫甘罗进来相见。过了一会儿,就见殿下走进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来,心下不由喜欢,笑着问到:“就是你想要出使赵国吗?”甘罗答道:“是的。”“那你见了赵王后要说什么呢?”“我看他的神色,相机行事。不知道赵王反应如何,我也不能确定该说什么话啊。”

秦王见他口齿伶俐,对答如流,就答应了他,给他十辆车、百余名仆从。让他出使赵国。

甘罗到了赵国,对赵王说:“大王听说过燕太子丹入秦做人质吗?”赵王点了点头,甘罗又问道:“大王听说过张唐要到燕国为相吗?”赵王又点了点头。

甘罗接着说:“燕派太子入秦为质,说明燕国不欺骗秦国;秦国派张唐入燕为相,说明秦国不欺骗燕国。燕秦互不相欺,赵国就危险了。”

赵王听了问道:“秦国和燕国和好,有什么目的吗?”甘罗答道:“秦燕和好没有别的原因,就是想攻打赵国,扩大自己在河间的领地啊!大王不如先送给我五座城邑来扩大秦国在河间的地盘,我请求秦王送回太子丹,再帮助赵国攻打燕国。以强大的赵国攻打小小的燕国,您还愁得不到五座城池吗?”

赵王听了很高兴,立刻亲自划出五座城邑来扩大秦国在河间的领地。

秦国送回燕国太子丹,赵国便派军攻打燕国,得到上谷三十座城邑,又把其中的十一座送给了秦国。

甘罗回到秦国,秦王大加赞赏,封他为上卿(战国时诸侯国最高的官职,相当于丞相),并且把原来甘茂的田宅赐给他。

战国时期,各种各样的人才层出不穷,甘罗十二岁就能够凭自己的智慧周旋于王侯之间,并且不费一兵一卒使秦国得到十六座城邑,官封上卿,这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他确实是一个才能出众的小神童啊!

可惜,他有才有识,寿命却不长。受封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关于甘罗之死,史书中并无记载。是因为天妒英才,患病夭折,还是因他恃才放旷,获罪被诛,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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