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当你与恶龙搏斗,你也会变成恶龙。
如果这个世界上,可以少一些不负责任的父亲,少一些偏执过去的母亲,也许不会有那么多孩子带着伤痛苦苦追寻一份普通的爱。婚姻,也许是一座人来人往的围城,但作为受害者的孩子们,却坐在城墙上看着父母背道而驰的背影——他们做不到挽回,也做不到仇恨,他们顶多怀疑自己是一个错误,但他们终究不是错误本身。
错误本身该不该得到救赎,他不知道,但是简单而言,受害者不应该承担这么多。一阵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吹进房间,将桌边摆着的香薰烛吹得摇曳,也让空气中渐渐浑浊的香气有了一丝生机的可能,焦油沉重的涩味包含其中,甚至还有一丝氧化过久的威士忌酒的酸腐味道。他默默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陀飞轮静默地转动,将亮度低沉的灯光反射的清晰,“是时候了。”于是,他站起身,将身上随意披挂的浴巾扔在椅背上,一丝不苟地穿好熨烫平整的西服,将门轻轻关合,甚至连楼道的声控灯都没有亮起。
风将那扇没有关好的百叶窗猛地推开,一股强大的风涌进室内,这下,连一丝浑浊都不肯挣扎,香薰烛上跃动的火光散作一缕青烟。不曾想那窗竟以更大的力度回弹回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26层电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由于电路老化闪烁着,猩红的电梯指示灯停在1的位置上。下雨了,风却没有减小的迹象,霓虹灯点亮的平流雾悄然增大了许多,将更多的秘密掩盖在雾中。
汽车冲破平行划落的雨,小而密集的撞击声好似随时要击碎挡风玻璃一般,雨刷器甩动到最大的动力——开始打雷了,“据本市气象台最新通报,预计在未来2小时内本市将出现雷暴天气,本市气象台现在紧急通报......3级蓝色预警......”,收音机不合时宜地嘶嘶作响。
第二天,直到中午12点左右积雨云才慢慢散去,环卫工人穿着笨重的长筒胶鞋,用扫帚将地上的积水扫到排水井中,市区周边的排水渠哗哗作响。在城市北部的南安区是一处老城区,密集地分布着老旧的住宅楼,喧闹的集市遍布其中,积水渐渐变得浑浊,一些水洼中还有一些浅浅的脚印——这种环境对于痕检科而言是一种莫大的难题,暴雨冲走了几乎一切的线索,周遭也遍布了群众慌乱的脚印,甚至于现在吕丘北的耳边都是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过也不能责怪群众破坏了现场,在南安区这个安静的老城区,发现这样一具诡异的尸体着实是平地惊雷。吕丘北凝视着这个奇怪的现场——死者是一名衣着普通的男人,凶手将一个市面上常见的芭比娃娃放在死者胸口的位置,地面上基本没有血迹,死者的双手明显被凶手故意摆放成一个貌似拥抱的样子,僵硬地环绕在芭比娃娃上方,但死灰色的手掌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那个安静的芭比娃娃。
吕丘北大脑中环绕着“仪式化”三个字,也由此断定了一件事,这个抛尸现场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仪式化凶杀最重要的环节是展示,凶手一定想要通过尸体表达出自己想要表达的情感,而展示的舞台绝不是准备的地方,凶手需要一个“化妆间”。刑警队将现场记录完毕,由法医将尸体运回尸检。吕丘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队长张新河,张队却只是简单地说:“等尸检出结果了再进行下一步的部署,现在连尸体的身份都没有确认。”貌似是有理有据,实则就是搪塞,“吕顾问,依你看,凶手将尸体摆成这个样子,有什么寓意?”
吕丘北心中隐隐有一些理解,但是他并不想将这一方面的理解扩大了去想,也许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面对的深渊,这个想法就是吕丘北自己的深渊,也许这次的对手和他一样,面对了同样的深渊。吕丘北默默地嘲讽了自己,这个人起码敢于直视深渊,自己却只敢逃避,当然,直视深渊也是有风险的。想到大学时期那位老教授的话,“直视深渊,就必须警惕不能被深渊凝视。你们都在尝试凝视犯罪人的深渊。”
吕丘北默默地走出队长的办公室,并没有搭理张队最后那个半开玩笑的问题。回办公室的路上正巧碰上了抱着检验结果赶去汇报的法医林娜,吕丘北拦在这位女法医身前,问道;“尸体有没有什么异常?”林娜只得将结果简单地告诉吕丘北,“死者缺失了心脏,但是在心脏的位置被放入了一瓶没有开封的香薰液,凶手在放入香薰液后对尸体进行了缝合,但是缝合的手法并不是很专业。”“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第一案发现场?”吕丘北有些得意,林娜点点头,“我要去找张队了。”看着林娜的背影,吕丘北心里想不通那一丝得意从何而来,也许是出自专业性判断的准确性,或者说,是一种对犯罪人心理的洞悉力。
案情分析会还是老样子,吕丘北并没有仔细听同事们对案件的分析和看法,心里被林娜ppt中展示的那个死者心口位置的香薰瓶占据着,那是一个简单的香薰瓶,干净的瓶身配上一个褐色的软木塞,软木塞上还故意用一层蜡油封住,淡黄色的蜡油——吕丘北仿佛在那幅图片中嗅到一种淡淡的香味,他知道这种香味和蜡油有一定的关联。“对,一定是香薰烛。”吕丘北心里暗暗兴奋,看来,凶手精心布置的场景中,香薰一定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一点。
“林娜,过来一下。”张队在散会之后叫住准备回去继续工作的法医,“我知道老吕是个怪人,和人家好好配合一下。从省厅调来的顾问,一定有需要请教的地方。”虽然林娜心中还是很抵触这个不苟言笑的顾问,出于队长的要求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应和下来,但想到这位吕顾问时不时自顾自地微笑,后背就是一阵发凉。两周前吕丘北从省厅调来,被警队安排在法医室隔壁的办公室做犯罪心理研究顾问,让林娜不能接受的,是吕丘北身上那种“平易近人”的排斥感,虽然老吕表现得很热情,偶尔也帮忙取快递和外卖,但是林娜总是觉得很排斥。自己的这种排斥感居然被队长看在眼里,林娜不由得心里紧张一番,看来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淋漓尽至了。
经过简易布置得犯罪心理研究室,林娜偷偷透过没有关合的百叶帘看了一眼,吕丘北好像正在电脑上查询什么,桌边放着的瓷杯冒着热气,整间办公室没有冗杂的摆设,办公桌也实在整齐,除了一个摆放的有些歪斜的茶叶罐。吕丘北有些焦躁不安地抖动着双腿,终于他决定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将那个歪斜的茶叶罐摆放齐整,才好似放松一般。林娜有些不安地揉了揉脖颈,还是决定敲开吕丘北的门,“老吕,麻烦你来一下解剖室。”说完这句话,林娜急忙掩住门,高跟鞋发出凌乱的声响,吕丘北心中不由得暗自发笑。
死者躺在解剖台上,胸腔已经打开,吕丘北静默地观察了一番,虽然是一位一线工作多年的刑警,面对死者时还是保有了一丝隐约的好奇感,每一位死者的身体都在诉说不同的故事,而令吕丘北感到最奇妙的联系,则是不论法医还是犯罪心理分析师,都可以从被害人身上找到凶手的模样。对这种联系的思考,在吕丘北心中往往充斥了生死观的定义,有时堪比尼采的哲学,有时又让他感到一阵反胃和恶心。
“这个香薰瓶有一点奇怪,”林娜戴上手套从胸腔内取出那个瓶子,“凶手故意在瓶口加了一层蜡封。老吕,你觉得凶手想要表达什么。”吕丘北戴上医用手套接过那个小巧的香薰瓶,这才发现并不是市面常见的香薰,而是法国进口的手工香薰,凑上前去闻了闻,瓶身上包裹了一层人体组织的血腥味,但是瓶口的蜡封果不其然有一丝淡淡的香气,虽然裹挟着血液的味道,但是吕丘北还是很确定地告诉林娜,“蜡封是迷迭香。”林娜整理器械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怪人,“迷迭香是什么?”吕丘北没有搭理林娜的问题,这让林娜感觉有一种趾高气扬的意思,吕丘北小心地拿起一把解剖刀将蜡封撬开,然后一丝不苟地把碎成四段的蜡封装进证物带中——他慢慢拔开木塞,那是一种慢条斯理的香味,慢慢将恒温的解剖室填充,林娜实在疑惑地看着吕丘北的神情,吕丘北心中突然有了一些触动,类似于暴力美学的概念冲击着自己的灵魂,这种极端的犯罪,让吕丘北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悸动和欲望。也许,自己和凶手都拥有渴求暴力美学的灵魂,此时他明白了一件事情,正义和犯罪处于暴力美学的两端,他对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有了一种哲学的体悟,吕丘北更希望的,还是看清楚自己。
“这是迷迭香的香薰精油。”吕丘北将木塞塞进瓶中,“这种香味,据说可以唤起记忆。”林娜似懂非懂地接过香薰瓶,她并不是香薰的行家,平日里也几乎不用这类有情调的物件,但在这样一个环境里闻着这种清丽的香气,她内心还是有一些震惊,尤其想到这种香味居然被密封在一具尸体的胸腔之内,林娜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
这是我的新作,希望各位读者朋友喜欢。平日里对犯罪心理有所研究,也是一个感性大于理性的法科生,希望可以借这本书,写进自己的思考,也写出自己的疑惑。也借此和诸位一同解析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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