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在书店的橱窗看见他,也如往常一样,他捧着一本厚厚的诗集、慢慢地翻开每一页。
这样一个把诗当作精神粮食的人在很久以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那时的我并不习惯看诗集,换句话说,比起北岛,我更喜欢东野奎吾。
诗人的情怀总装着什么?半年后的我看到这个城市的一个职位、带着足够的积蓄便来了,也许只是因为他更新的微博里的地址恰好是眼前的书店、也许只是因为想在他身上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幼稚、不知天高地厚地前来。
和无数次路过一样,在橱窗外看了看他然后直接往商场的三楼走去。来这里半年了,即便没有靠近他但这座城市的平和和干净使我更加确信自己作出的选择。闲暇之余,我会走进书店的第二层找到他的诗集然后略带心机地把作品放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又或者摆在热销书籍的旁边,这些小动作仍是徒劳无功但我期待某些巧合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个奇怪、风趣又含蓄的诗人。
“剩下的不是诗就是诗的佐料,柴米油盐是如此,爱情亦是如此。”他更新的微博里是一张两颗对半长成爱心模样的秋葵。这让我更加好奇他的另一些身份,莫非是花艺师又或者是厨师再者……终止我的想象的是小孩子的打闹,我不得不停止无止尽的猜想、吃着老本去解决这些问题。
“老师,是杨涵涵先把颜料弄在我脸上的。”六岁的小男孩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企图博取我的同情。
“明明是彦桓宇把大家的颜料都弄乱了,他还好意思哭。”小女孩凶巴巴地看着他,俨然一副“我是姐姐我最大”的架势。
“好了,你们两个都来帮老师完成一个漂亮的任务好不好?”我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头,帮他们洗干净手上和脸上的颜料,从材料里搬出一张大卡纸。“我们把颜料粘在自己的手掌上、拍在卡纸上就会画出一棵好看的树,来!大家都来试试!”
果然是百年不变的套路,看着小朋友围着卡纸玩得不亦乐乎,我才终于缓了口气。
“辛苦老师了!”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还未转头看清说话的人,只见彦桓宇张开两只满是颜料的手朝我跑来喊了声“爸爸!”,原来是彦桓宇的爸爸呀,我站起来摸了摸小朋友的头。
“还真是麻烦老师了,桓宇才来第一天就给老师添乱……”我转头想像往常一样微笑,抬头那一刹却满怀错愕与惊慌,未曾想他诗人会是父亲。让我更加没料到的是他认出了我,我们坐在书店橱窗外的一家奶茶店聊了很久,从他的家庭聊到我的工作,即便我们有五年之久未曾联系对方甚至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见面。
“你还在写诗吗?”我忍住自己所有的秘密,有些心虚地对上他的眼眸。
“偶尔会写一些,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主题。”他笑着回答,端起手边的芒果汁喝了一口“现在的生活还挺好,在一家编辑社工作,能有很多时间陪着桓宇。我还没想到你会在这座城市工作,真的是惊喜,不过你真的很适合当老师。”我在他眼里看到了赞赏与惊喜也看到了他望向那个六岁的小男孩时的温柔。
“大诗人谬赞了!”我开着玩笑,心情却五味杂陈。后来,我们一直在聊工作后遇到的各种问题,像这城市所有的就业者一般调侃着贯穿我们大半生的现实生活。直到小男孩从教室出来跑到他身旁,我才得到解脱般地与他道别。
他朝我点头致意继而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周遭变得嘈杂,不远处施工的机器、马路上鸣笛的汽车、广场上商业广告的音响声……这座宁静的城市忽然之间变得和我原来在的城市一般模样,带着这样的借口我自欺欺人地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把那本从书店买回来的诗集和自己打印的那一沓厚厚的诗锁在自己的行李箱里,矫情地听着诗歌软件里珍藏的五年之久的诗歌录音、给自己倒了一杯青梅酒来缓和这五年来突然膨胀的神经。
“当诗人不再作诗/华丽的辞藻褪变为符号/情人的眼里少去美丽的波澜/街角的黑猫慌乱地从文字中逃离/当诗人不再作诗/我漫长的视线再也无法抵达/心中无数次回荡的话语成了不经意的梦呓/不再拥有高歌/我亦因为胆怯而慌乱地苟且/这世间我又失去了一位如你一般的友人――彦阳”
五年前曾有个人告诉我,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诗人、能够有一家奶茶店且循环播放着李志的歌,三年前,我终于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有关于他的采访和他的诗;两年前,他在微博上欢喜地将自己出的第一本书的书名告诉了自己的读者;半年前,我终结所有的念想,幼稚、冒昧地前来;半年后,我得到了答案,诗人会一直作诗,他的视线所及都是生活,生活不过是诗的佐料而我和五年前他回答我的一样是生活里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