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涛散文,有梅拾璎(人称梅姐姐)的珠玉在前,我本不该再抛砖的。可是,这种发酵的感觉,实在不吐不快,干脆信马由缰吧。
前些日子,梅姐姐说,她在看一个人的书,到时候让我先看她写的书评,如果觉得值得,就去买来看。
我存了几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书呢?等她文章发出来,整个人蒙了,自诩爱书的我,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内心其实是震惊的,嘴上还带着几分玩笑,“周涛,还以为是明星周涛呢!”梅姐姐回复,“这个作者的文章主要以新疆的风土人情为背景,既能见大,又能见微。”
随后,身为高中语文老师的米喜说,这个作者的很多散文被选作考卷上的阅读材料。我不管不顾,对她,马上由“你侬我侬”上升到滔滔景仰之情。
《稀世之鸟》《游牧长城》《哈拉沙尔随笔》是周涛的散文代表作,被评价大气磅礴,汪洋恣肆。
话说以《稀世之鸟》命名的散文集已绝版,梅姐姐买的是二手书,我正急着去某宝搜寻。看到有人在评论区说Kindle上有,心痒痒地,恨不得即时下班。傍晚回家,我立马翻出Kindle点击购买。
序言开篇就把周涛的名字印成了用涛,若不是与梅姐姐说的1990年版,定价2.80元,一一对上,我差点以为是盗版。
先看著名的《稀世之鸟》,一目十行瞄了几段,读不出个所以然来。彼时,孩子在边听歌边哼唱,先生在厨房里烧菜。这样热气腾腾的氛围里,确实看不下去,索性扔开,心想也许跟我不合呢。
可我哪能这么轻易死心?两三天后,起得早了,忍不住打开Kindle,换一篇吧,来看《黄河游》。原本靠在沙发上的,不觉站起来,走到餐桌前坐下,心隐隐被触动。这篇写与侵华日军退休人员同船游览黄河,作者首先表明一直记着许多抗日战争往事,接着描述了一通对方的装束和神态,“不恨,却有隐痛”,一种复杂微妙的情绪跃然纸上。
我并不认为人类应该老是记仇,无休止的互相报复、残杀,但我更不认为轻易地忘却往事是一种健康的心理。仅仅半个世纪,烟消云散了,枪炮声和哭喊声走远了,人们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似的。人是多么健忘,但是黄河记得。
看到这,想起我在南京旅游时,与当地出租车司机的问答,“你们应该很不待见日本人吧?”“现在也没什么吧。”南京城一派繁华,血流成河似乎都过去了。我写《南京印象》时,这个片断一直在心里盘桓,可是没有勇气表达出来。最后,只以自己的角度欲言又止“吾辈当自强,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在自由呼吸、自在赏花的五月的南京,与你共勉。”周涛先生洞若观火的大气与勇气,当然不是我辈所能比拟,而且是早在1987年。
我们伟大的严父,我们的肤色所流动而成的图腾物,千年万载,终于在现代人冷静的心态下被“游览”了。
回到这段,被作者尊之为严父的黄河,就这样被“游览”了,悲凉与冷寂又深一层。
读完,才发现把《黄河游》当成《游牧长城》了,无意间,我找准了与这本书的切入点。
我承认我入戏了。
我向来读书不求甚解,只求当时当刻愉悦。休息时倚在沙发上,睡前靠在枕边,随手拿起一本书瞄几页,都是我的阅读常态。让懒散的人,宁愿早起半小时,正襟危坐于餐桌边,细细品读一本书其实并不容易。
清晨,家人还在睡觉,客厅很安静。我拿出久违的笔记本,有些语句,不自由主地朗诵一遍不算,就是想让它在我的笔尖再走一遍,一直走到我的心里。后来,觉得金句实在太多,我也顾不过来,不如扔了笔。
用的是Kindle,所以连翻书声也是没有的,只有指尖滑过屏幕的微凉。秋意渐浓,窗外偶尔飞过几个叽喳的鸟雀,惊起一点翅膀扑棱声,并不影响我。
有时候,看到一半,看到最后,又忍不住滑到前面某处,恍然大悟或回味甘醇。
有时候,仿佛被一股漩涡冲击,我得站起来走走,到阳台上洗衣服,听着哗哗的水声,吹着微凉的秋风,尽量不去回味那些章节,让头脑慢慢醒来。
可有时候,那些句子就是挥之不去,不停奔涌翻滚,我跑去熟识的群里,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以分散太集中的注意力,和异常活跃的思维。
妄谈马尔克斯的人在当今已成为一种时髦,但是我敢断言,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把自己片刻的寂寞当成了伟大的孤独,并且把它拿在手上,像拿着一柄檀香扇那样招摇过市。
一个真正忍受过百年孤独的民族正默默无言。他们并不知道加西亚马尔克斯这个名字。
再看《哈拉沙尔随笔》,当作者穿过崇山峻岭、戈壁大漠,来到这个叫焉耆的盆地,发出凝重的感叹时,我突然对这个叫“回回”的少数民族感兴趣了,去寻找翻读它的过去现在。
生活在焉耆的这支回族人是骁勇善战的,历经流血抗争、被迫迁徙,仍然爱花爱整洁,顽强地坚守着自己的信仰,令人肃然起敬。作者将历史比作黄河,每个人都是一朵黄色的浪花。可是,时间改变着文化和风俗中最有味的东西,人在自然命运面前是那么无力,最终也只能捡起一句“逝者如斯夫”。
除了大气概大情怀,周涛散文也专注于小事小物。文章从来不是写得长就好,你看几百字的《令箭荷花》,我们跟着欣赏了从普通事物中提炼并创造了自己独特美丽的荷花,顺便得出铿锵的结论,“纵使是无语的植物草木,寂寞一季也要赢得一个美得透彻,哪管最终落叶残英。何况人呢?人而不欲美,劣种人也。”
《秋风的手》短小精悍,一咏三叹,作者诗人的特质一览无余,将深情浓缩在短短的字里行间。他以诗出名,他的散文“无疑是另一种形态上的更广义的诗,是更具魄力与风度的诗。”
回到《稀世之鸟》这篇。难怪章德益先生的序言以《隐藏于神山中的稀世之鸟》为标题,赞叹周涛就是雄健潇洒的“稀世之鸟”,生于百感交集的时代,与他生长的西部土地,互相影响,互相成就,拥有了通向大作为大境界的至珍之路。
若说有什么缺点的话,文章喜欢运用长句,不静下心是没法读下去的。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起先读不进去的原因。
梅姐姐的好友分析,周涛散文的恢弘洒脱与她内心的宽阔汹涌相得益彰。可以预见,在文字的国度,继“闷声发大财”的喜悦之后,她将又一次直挂云帆济沧海,并带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审美标志。
与我,则是另一个世界,遥不可及。我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囿于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文字终究不够大气深刻。
《稀世之鸟》,让沉醉于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我,偶尔窥见另一个广袤世界的一线光芒。就这,也是非常清浅的读法。
不行,我得去读《周涛散文》了。当当网新买的,刚到。我还是更喜欢纸质书。
稀世之鸟的羽翼是捡不到了,那么望着它飞过天空的痕迹,发一下呆也好,反正我爱发呆。
PS:感谢有缘的梅姐姐,让我遇见这本书。
梅拾璎:然而,我看不透星空 ——读写随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