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是一种外在现实、对跌倒的防备是一种心理现实,即使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真的跌倒的时候,一下子还是来不及反应的。
当我们在带孩子的时候,我们也在经历一样的事情。比如说,小宝宝跌倒了,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情况。甚至可以说是小宝宝成长过程中的必经之路。虽然这么说,但任何跌倒都是突然的,是一下子来不及反应的。如果再加上身边大人的惊慌失措,抢着喊着去扶他拽他,确保他安全的过程中,整个场面的混乱可能比孩子摔到这个事情更具有灾难性。
意外和惊吓原本是正常的事,受到惊吓的我们不知所以,但并不一定是“灾难”。或许你会想,那我就不管孩子,让他自己跌倒了,再自己想办法爬起来。但在孩子受到意外和惊吓的时候,他可能永远都想不到这个来。他可能很简单,完全没有“我摔倒了,我应该要自己爬起来”的意识,他当下的状态更接近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以怎么办?
精神分析师Wilfrid Bion提出,富有支持性的母亲能从心理上容纳婴儿的情绪体验,这些体验是婴儿自己无法处理的,但婴儿会设法在母亲身上唤起。这种容纳,要求母亲自己能够承受、能够加工婴儿所不能忍受的情绪体验,而后以一种能够忍受的形式,重新呈现给婴儿。
在《心理治疗中的依恋》这本书中,Fonagy提出,通过充满情感地与婴儿沟通,以及在对其身体进行照看的语言中,父母可以容纳婴儿的痛苦情感。这句话我们可以这么去理解,当妈妈在孩子不舒服,哭喊着妈妈的时候,妈妈及时来迟了,依然能够用“妈妈语”去跟孩子说他自己——哦哦,宝贝宝贝,睡醒了木有看到麻麻,你在找麻麻是吧。
父母这样做,是在告诉婴儿:①他们理解造成痛苦的原因和其对情绪的影响;②他们能够应对痛苦并减轻痛苦;③他们能够识别出孩子正在表露出有意图的姿态——这意味着孩子能够推断出行为背后的意图,尤其是父母行为背后的意图。令人惊讶的是,Fonagy认为这第三种容纳的要素——父母识别出孩子是一个拥有自己心智的独立人,能够有潜能去解读父母和自己的心理——“可能是促使儿童形成安全型依恋的最重要的原因”。
所以,我们可以用言语去讲述孩子的跌倒。
被自己的意外吓到的孩子不见得听得懂你在说什么,是你在说“咚咚咚”或“摔到”时声音里传递出来的这个情感,在叙说你在他的身边。在描述的过程中,你的重音声调在一点点降下来,就像是放慢动作:“啊呀呀~你……摔……到……了……吧嗒布,咚咚!”你的放缓放慢,你的节奏,在转化坠落为飘落,在游戏中感受到了节奏。
节奏的本质是一种连续性的体验,也就是说,你的言语让一次突然的中断,一个重音,一个弹错的音节重新接了回去,回到一种连续性的体验之中。
于是,孩子便在你的言语之中被托住了。我们也时常把这个过程,称之为陪伴。
一直在说婴儿,孩子,我们尝试着把这种“突然的跌倒”延伸到成人身上。当然,我们也可以在“跌倒”上同样进行延伸,延伸到人生大大小小的跌倒、失败、挫折、或者是内心突然遭受的打击、身心疾病的突然复发,都像是一种跌倒,从我们正常行走、甚至可以跑可以跳的水平线上跌落下来。
伴随着跌倒而来的会有很多的感受在发生。这个时候,我们同样地可以从与婴儿陪伴上去找到过渡跌倒的智慧。我们需要找到能够言说感受的言语,而言语又是通过思维去组织,但当一个创伤性事件突然降临时,会影响思维跟感受的连续性,最严重的结果,是思维跟感受彼此抓不到彼此,“分裂”变成了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所以,我们可能会借助于心理咨询,在咨询师的容纳之下,透过他的语言去放缓放慢我们在意外中的速度和灾难感,心理咨询的目的不是把实际发生的意外,甚至可能造成的实际伤害,伪装成一切顺利,杞人忧天,而是让我们看到任何跌落都是突然的,生活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咨询的目的,只是在陪伴中保护好分裂过程的可逆性。
“执其两端而用其中”,讲的便是我们能够在两极之间,弹性地调整,寻找到自己适应性的平衡。
跌倒后,再缓缓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