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说过:“这个世界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是一个生在矿山,长在矿山的人。只是因为稍长大一点,就常年奔波于他乡,并没有专心地看过这片土地,更没有从中找出美的东西。我所说的地方现在叫做同煤集团,提到这个名字,人们就自然地联想到煤炭,但也会同时地在心里有一种习惯性的排斥。客观的现象很难阻止人们主观上的误会,煤炭带给人们光明和温暖,但人们却不接受采掘煤炭的人们,忘记了他们才是温暖和光明的创造者。多少年来,这种误会不仅仅没有根除反而让人们在岁月积累中潜移默化地合理起来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我也成了一名采掘一线的工人,对这份美不是用眼睛发现,而是用心在感受。
我们不能说煤炭工人是最光荣的,因为只要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的所有行业的人们都是光荣的,但我们的矿工兄弟是可爱的,是美的。不知道你们可曾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样的穿着,一样的面孔,一样的颜色。黑色是煤炭工人的品牌色,在黑色映衬下每一双眼睛里都有一个故事,在黑色的映衬下,每一个笑容都是那样的真诚。他们的眼神质朴而不呆滞,笑容灿烂地略有收敛,加上略显的一份憨厚,真是可爱的恰到好处。他们是最可爱的人,要知道温暖的源头不是冰冷的矿藏而是火热的矿工们。
井下机器和皮带所发出的轰隆隆的噪音,听的久了就会不自觉的把它当作自己声音世界里的一部分。一旦这些机器停下来了,那种突然的安静会让人觉得很不习惯,这种不习惯多半是对下次噪音响起的一种等待,总觉得只有等来了下次噪音,所有的工人才会踏实。这些机器所发出的噪音就像是一种潜意识的心理导向,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让你逐渐的接受这种声音,以至在最后让你忽视掉这种声音的存在,让你完全感受不到那些机器在响动。其实,不光是噪音,整个采掘一线的工人都是在逐渐地被整个井下这种恶劣的环境所导向,他们可以长年累月地忍受劳累、寂寞、危险、潮湿、粉尘、寒冷,这群创造光明和温暖的使者却是在心底最祈盼光明和温暖的人。这里的一切对矿工们而言,都是从接受到习惯到依赖。所有的工人的生活圈里都是默默地执行着一种程序,下井—洗澡—回家,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这些程序重复地执行下去。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希望,没有意义,唯一的动力就是用辛苦换来的每月固定的一份薪水钱以便养家糊口。而除此之外他们对生活的美好没有任何的记忆,有的甚至快要忘记了在蔚蓝的天空下里还有灿烂的阳光。
其实,在如今这样的一个和谐、民主的社会下,煤矿工人的工作环境已经改进了许多,也安全了许多,增添了许多极具人性化的设施和制度,几乎都是现代化矿井的标准。他们也并不是二十四小时不断地在井下作业。主要是他们自我毁灭了人生应有的意义和价值,从而让生活失去了希望和精神,变的黯淡了很多。
我听到的他们对这一切唯一的发泄,是他们的歌声。不需要讲究场景和听众,也无从讲究,将所有的复杂的情感积聚于一点,突然就是一句。井下的巷道有着极好的回音效果,也极好的保证了音质。往往是这样的一句歌声,能在平静中激发起共鸣。在那种破损、沙哑的噪音中,能听到矿工的一种精气神,因为,任何形式的歌声都是一种艺术,艺术的产生往往始于人们状态的激发。
这让我想起了陕北的信天游,信天游从骨子里渗透出的那份悲凉是人们对苦难的一种无奈。而矿工的歌声则是对生活的一种赞美的对劳动的一种调剂,而往往越是自发的精神调剂,越是最恰到好处的。例如四川的那种号子,就是船工们对劳动的一种调剂,所以是发自内心的。不同的是他们传播于江边,而我们煤矿工人的歌声传播于井下。所以,只有矿工的歌声是真正唱给自己的,这种沉默的艺术较煤炭资源而言更难开发。
其实,面孔也好,歌声也好,它们对长期艰苦奋战在开采一线的矿工而言,也只是旁观者的短暂感触。更多的时间是他们用汗水和生命去创造出温暖和光明,去谱写这一部属于煤炭工人也属于全社会的劳动史。危险的环境让我们对他们赞美的同时有了一份担心,唯有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们吧,让温暖和光明的源泉和使者,永远平安。
(2010年写于煤矿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