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摄影师阿布
小徒弟学剃头。
师父说:“看好了,先学刮葫芦。手要稳,毛要净,不能刮破皮!”
“嗤”“嗤”“嗤”……
“看到没?就这样!”师父将剃刀“嚓”一声插入葫芦,拍拍手。
“把这200只葫芦刮完毛再说!”
小徒弟苦练一个月。师父来后院检查。
“嗯,不错。外面的老汉看着挺老实,你去试试手,不行我再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 小徒弟轻轻松松一口气刮完光头。
师父微笑点头:“好!”
“嚓!”小徒弟将刀插入光头,拍拍手。
以上故事,是我打小就听说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阿富年轻时,拜邻村老赵为师学剃头。
老赵剃头手艺高。手推剪不紧不慢 “喀嗒喀嗒”响,将头发理得熨熨贴贴。捶背、挖耳、按摩、推拿、治闪腰、刀锋洗眼,老一辈传下来的手艺一样没丢。老汉们特别喜欢找他刮光头。半个月不见老赵,有人就急了:“老赵咋还不来!头发长了痒得慌!”
老赵在周边好几里的村子“包片儿” 理发 。他挑着剃头担每个月上门服务, 每人一年只收几块钱。
路口的大树下,老赵支好剃头架子,拉开折叠椅,抖开蓝布围好顾客脖子,敷上热毛巾捋顺头发和胡须,准备开工。他走村串寨,见的稀罕事儿多,老哥几个刚好拉拉家常。
老赵剃头似慢实快。他右手拇指、食指捏住剃刀柄,无名指、小指上翘挑起刀匣,先将刀刃在剃头布上正反荡几回,随后左手摁脑袋,右手 “哧啦哧啦”一路刮过来。不多会儿,手下脑袋雪白锃亮,横摸竖摸不见茬。再往后,修面、剃须、小刀掏耳朵,一点不含糊。老汉们只管闭眼享受,半晌才照照镜子,长吁一口气:
“舒服哇!”
阿富悟性不错,跟了师父一年, 平头、光头都能上手了,忍不住有点飘飘然。
下雨天,老赵不出工。阿富手痒,不声不响把自己村人的头发给理了。又顺便把邻村几十颗脑袋给理了。
天晴了,老赵开始巡回剃头。走一个村子,光头老汉说已经理过了,他愣了一愣。再走一个村子,又听说被阿富理过了。
老赵叫来阿富说:“你出师了,以后不用跟我了。”阿富喜出望外。
这时有亲戚给阿富介绍对象。 女方家一看阿富有个手艺,人又帅,很爽快就应许了。
刚好隔壁邻居搬家。双喜临门, 爹妈趁热打铁,买下了半新的院子作新房。
院子里有口水井,井水很甜。邻居们一直都喜欢来挑水,顺便乐呵呵聊聊天。阿富搬来后,夫妻俩嫌麻烦,一回家就插上大门。邻居们再上门时,只见他家炊烟不断,敲门却不应答,就不再登门了。那井水只供他一家人吃,水源不够活,竟然变成了咸水。阿富只好和邻居一起到村外的大井去挑水。
阿富真想开理发店时,才发现手艺跟师父差了好大一截。乡亲们嫌他做活儿不细,都只认老赵。去镇上开店吧,时兴的发型阿富也不懂。再想去上培训班,媳妇怀孕了,需要照顾。阿富长叹一声,剃头职业生涯就此夭折。
盛夏时节,阿富媳妇临产了。住乡卫生院一天得花十几块钱,一家人决定晚几天再去住院,反正离家只有三四里路。
离预产期还有七天时,那晚上电闪雷鸣,大雨像泼水般连下好几个钟头。可能是受到惊吓,阿富媳妇突然腹痛难忍,见了羊水。阿富赶紧摇响手扶拖拉机,让爹妈在车斗里给媳妇铺上被子,遮上塑料布,连夜赶往卫生院。
拖拉机的大灯撕开雨幕,照见混浊的黄水填得沟满壑平。大路上一片泥泞,颠簸难行。阿富媳妇身下的被子很快被雨水浸透。她终究没能忍到医院,把儿子生在了拖拉机车斗里。
给娃娃起名时,媳妇寸步不让:“就叫雨生。让他长大了,一辈子恨小气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