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万俟明是在假山后发现木云生的。
四目相对满是尴尬。
惨,被看见了,木云生心里有些忐忑,他对这个刚开始对他就没有好脸色的男人有着些许畏惧,嗯,还有一丝近乎本能的厌恶。
万俟明没去管木云生的心理活动,他只是单单觉得之前他因着这张与梦浮生一模一样的脸对待木云生的不友好的态度颇有些迁怒的意味,这让执掌几百号人的万俟管事脸上有些挂不住。
所以,半晌,这两人都没有说话。
“云生不知万俟…公子也在”木云生斟酌着用词,悄悄地瞄着万俟明的脸色,用缓慢的语调小心地说道。
万俟明干咳了一声,想着他应该回些什么,如果他不是梦浮生那他也犯不着冷脸相对。
“万俟哥,你回来了。”
万俟明闻声抬头,看到了徐徐走来的阮玥裳。
“你,干站在这里做什么?”阮玥裳看到了维诺着缩在一旁的木云生。
“我……”
“欺负他?”阮玥裳挑起眉。
???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人?万俟明质疑了一下自己在阮玥裳心里的形象。
“不是像是你就是”阮玥裳像是知道万俟明心里想的,当即开口说道。
万俟明抽了两下嘴角,他是什么时候给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的,他怎么不知道?
木云生听着两人娴熟的谈话,走也不对,留也不是,略略思考了一会儿,重新低下头去。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带我一个!”唐十一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四个人,偌大的庭院一下子变得小气。
木云生一缩再缩,努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过,有那么一种人,不管被扔到哪里都会有一种气质,将他和其他人区别开来,分外明显。
“我可以叫你云生吗?”阮玥裳轻移莲步,脸上盛开一抹恬淡的微笑。
木云生被这一笑晃了眼,迟疑的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阮玥裳微微笑一笑,并不介意,颇为熟络的执起木云生的手似是不经意的摩擦。
“阮…阮小姐……”木云生并不适应有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不,应该说是有些厌恶别人的触碰。
阮玥裳看着他,试图通过那双略显慌乱的眼眸看到心里的最深处,她想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在装作失忆目的不纯还是真的,真的只是和那个人长得相像。
“是我冒犯了,没有吓到你吧”可惜呀,木云生的眼底干干净净的,就连手下的脉象告送她的也是和手里的情报无二,眼前这人的身子底空虚,暗带寒毒,没有一点会武功的痕迹。
阮玥裳抱歉一笑,撒开手,也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不幸。那人就算是消失了这么多年,带给上官清的影响却是没有丝毫减少,眼下,这张脸不就能说明很多事吗?
木云生能感觉到的,从阮玥裳身上,一股很淡却浓烈的悲伤。
木云生抓着自己刚刚被阮玥裳碰到过的手腕,后撤了两步。就在刚才,他居然想放声大笑!为什么?看到阮小姐伤心他会感到开心,他以前…也认识阮小姐吗?透过细碎的发丝,木云生对上了阮玥裳目光,那之前……阮小姐对我来讲,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房门一下子被打开,上官清那张淡漠的俊颜出现在众人眼中。
“那什么,我之前不是答应过小生生出去玩玩吗~”唐十一最先说话。
上官清顿了一下,看向万俟明。
“睡觉前活动一下筋骨”万俟明给出一个答案。
上官清又看向阮玥裳。
“之前的调查事有消息了”阮玥裳不经意般的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上官清轻轻点头,侧开半边身子,说道,“进来吧”
阮玥裳和万俟明均是一震。
那间书房,除了万俟明,上官清从未让其他人进去过,尤其,他还一直对阮玥裳有防备之心,提防她是太上长老的人,很少和她见面,说话,可现在居然亲自开口说让阮玥裳进入。
阮玥裳整理了一下周身,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提起裙子,面带喜色的步入房中。
啪的一声,房门重新关闭,断了万俟明追寻的目光。
是了,自己还在奢望着什么呢……万俟明狠狠地闭上眼,酸涩刺痛的感觉立刻上涌,当年追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已经长大,过不了多久,还会成为自己好兄弟妻子,自己该把对她感情藏好才是……
唐十一一脸疑惑的看着万俟明踉踉跄跄的离开,不就是调查个鬼宫吗?有这么累?
算了,算了,不多想了,吃喝玩乐才是正道!只得一秒,唐十一又回到了自己来这里的最初目的上来。
“小生生~走了,走了,永安城的夜市可有的好玩了!”唐十一兴致勃勃的揽过木云生的肩膀。
“各色的小摊,还有酒楼,那富云斋里的酱醋鱼算是一绝!还好本公子早早就订上了,不然你可没这口福!”
“嗯?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小生生~小生生~”唐十一发觉木云生的僵硬,伸手在木云生的眼前晃了晃。
“……嗯?”木云生有了反应。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唐十一皱起眉,庭院里的灯光算不上有多明亮,木云生惨白的小脸在这黑夜的衬托下,分外显眼。
“寒毒发作了!”唐十一是知道木云生的身体的,要知道当初木云生第一次发病,口里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他头一次看到上官清表情崩裂,脸色青的吓人,大晚上的出去带回来五六个大夫,一个晚上眼珠都不转动一下,守了木云生整整一夜,他可是记忆犹新。
“药呢?上官清!上官……”
“别叫他”木云生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脸上微微颤动着挤出一个笑,“我没事”说完又兀自转过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是订好了酒菜吗?凉了怕是不好吃了,快走吧”
“你这幅模样我哪还敢把你带出去啊?”唐十一一晃身挡在木云生面前,“出现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
“我没事”
“你有事”
“真的没事”
“明明有事!”
“只是从到了这里以后便没有进食,饿的有些……”说了这几个字,木云生便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唐十一将信将疑,木云生却率先跑出,压下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冲动,唐十一追了出去,反正有他在又出不了什么意外,永安城内,哪个不长眼的会出来挑事儿啊?
不过唐十一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隔,他便再也看不到木云生的身影了。
这怎么可能?唐十一换了三条路又折回原地,四下打量起来。
木云生不会武功,以他的速度,就算先跑上一炷香他也能追得到!可现在人没了是事实,木云生对这里也不熟悉能够跑到哪里去?以着他那性格也不是会乱跑的人啊?
这边的唐十一为找木云生可算是跑断了腿,却不知道,当事人只是跑了两步后莫名其妙的被什么东西绊倒,胡乱的磕到了头不知道滚落何地。
等到木云生再次醒来时,头上的疼痛让他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慢慢的坐起身,静默在原地四下看了看。
周围是一片烧焦过的土地,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空气中没有异味,周围静悄悄地,就算他屏住了呼吸也听不到一点的声响,木云生尝试着站起,走动过程中他发现这里的空间很大,能说得上空旷,他现在在的地方好像是一条路的一端,往后五六米处是一整块石壁,往前走几米能模糊的看见一座阁楼式的建筑,他不知道那楼里住没住人,也不能确定那座楼离他到底有多远,便放弃了去探看的想法。
木云生坐回原地,哪里还有一点余温,摸了摸头上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头也不晕,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能不能等到有人发现他,想到这儿,他重新放下手,缓缓抱住了自己。
他承认,刚刚他想到能发现他的人时,脑袋里率先闪过的是上官清。
木云生把自己的双腿攒起来,尖尖的下颚抵住膝盖,整个人缩成一个球,像是在母亲怀抱中寻求温暖的孩子。
他应该不会发现吧,木云生把头埋的低低的,刚才他从房间里走出,和他们都说了话,却一眼都没有看向他。木云生很难受,但他不觉得自己是这么脆弱的人,只是没有看向他,没有同他说话,之前在声乐坊什么样的苦没吃过?木云生狠狠地抹掉脸上流淌的泪水,有些唾弃自己。有什么的?什么事也没有……木云生越想越气,突然想到今天刚刚和上官清讲了那么多自己的事,浑身都发抖起来,他都做了什么?回想自己说过的话,可以说是变相的示爱吧!
“公子,可会嫌弃云生?”
“公子不弃,云生便无事的”
“云生想要跟在公子身边”
“公子……”
“……好”
这算什么?木云生的眼神有些呆滞,他到底在上官清心里算什么?他有未婚妻,还是一位端庄美丽,温柔大方的女子,他周围还有着像唐公子,万俟公子那般厉害的朋友兄弟,还有显赫的身份,庞大的家族。而他呢?他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小倌,离着清倌都还差点,身份卑微到泥土里,轻贱如蝼蚁,木云生想到之前在上官族地遇上的洛下韶光说过的话,指甲都掐入了肉里,说真的,他不过是贪恋那人带给他的温暖,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就算是失去了以前的记忆,他也能确定上官清给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他想要,想要更多的,他不求可以有什么身份地位上的变化,只是想着里那人近一点,再近一点,不然,他也不会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可他好像做错了,木云生想着,眼泪掉的更凶,是不是因为他太急躁了?也是,他那般朗月清风的人怎么会爱听他那些市侩粗烂的故事,心里约莫是有了厌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