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养我的下垄钨矿,环山抱水,藏金聚银,属赣南“世界钨都”发祥地之一。
我童年居住的矿家属区,位于香炉山下的垄尾溪畔。这里,峰峦叠翠,清溪潺潺,鱼虾成群,水鸟栖息,芳菲浸染。“平岸小桥千嶂抱,柔蓝一水萦花草”,犹如“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的世外桃源。
那时还没有电视,家里也没有收音机,偶尔看上一场电影,高兴得跟过节似的。而门前清溪潺潺虫鸣声,似流淌的动人音乐,深深地印记着我童年的时光!
山涧虫吟多才多艺,一点都不比人类逊色。想听合唱,最好选择炎夏或初秋的中午,童伴们山涧嬉水乏了,摸鱼捞虾累了,心疲了,随意找一处溪河边坡休憩,静静地聆听。这时的虫们是最亢奋的,处于最佳状态的歌手们,争先恐后,毫无保留地献上各自的绝技。
尤其隐匿在树丛草间众多的蝉,太阳越晒,叫得越响。虫们使劲地抖动翅膀,无所顾及地亮开嗓门“姐呀姐呀”、“嘶必哑嘶必哑”、“叽咕叽咕苞秀”不停地嘶叫,很投入很动情地演唱起来。伴随清莹的溪水蜿蜒起伏,时而打着漩儿急流高歌,时而缓缓地低声吟唱,把炎热的天气渲染得有了不同的韵味。
我原以为所有的蝉都会鸣唱。后来阅读科普书籍《花园里的秘密•蝉》,方知并不是每只蝉都会唱歌,那些唱歌的都是雄蝉。如倾心细听蝉鸣,便会听出雄蝉们用不同的鸣叫声来完成不同的行动。集合时的叫声高昂激越,求偶时的叫声轻快而绵长,像说不尽的甜言蜜语,遇有危险时的叫声则粗厉急促,像拉响的警报……
日头到岭夜幕降临,蟋蟀演唱会开场了。娇小玲珑的金铃子,睁开绿色的复眼,“li…li…li”,节奏短促,连续鸣叫,既有金属声的响脆,又有环珮声的玉润,逗得浑身油光闪亮的油葫芦:“居…,优,优,优”的振翅高歌;接着细狭的麦杆蟋:“齐,齐,齐,齐(Qi)”,节奏缓慢,轻悠唱和;无数萤火虫摇曳着从山溪草丛升起,闪着银白灵动的亮光飘忽地穿来穿去,犹如古代仕女“翩翩者鵻,载飞载下。”;此时昼伏夜出的纺织娘,也欢快地唱起了“织,织,织,织”的主旋律,音高韵长,时轻时重,犹如纺车转动,赛过那催眠曲,让辛苦了一天的人们,甜甜蜜蜜地进入梦乡。
蟋蟀优美动听的歌声并不是出自它的好嗓子,而是它的翅膀。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蟋蟀在不停地震动双翅,难道它是在振翅欲飞吗?当然不是了,翅膀就是它的发声器官。因为在蟋蟀右边的翅膀上,有一个像锉样的短刺,左边的翅膀上,长有像刀一样的硬棘。左右两翅一张一合,相互摩擦。振动翅膀就可以发出悦耳的声响了。每到繁殖期,雄性蟋蟀会更加卖力地震动翅膀,用动听的歌声,寻找佳偶。其中歌王当属长颚蟋蟀。体长可达20毫米左右,触角长约35毫米,因两颗大牙向前突出,故名长颚蟋蟀,俗称克斯,雄虫遇雌虫时,其鸣叫声可变为:“唧唧吱、唧唧吱”,交配时则发出带颤的“吱……”声。
雄虫好斗,当两只雄虫相遇时,先是竖翅鸣叫一番,以壮声威,然后即头对头,各自张开钳子似的大口互相对咬,也用足踢,常可进退滚打3~5个回合。然后,败者无声的逃逸,胜者则高竖双翅,傲然地大声长鸣,显得十分得意。
蟋蟀因其能鸣善斗,自古便为人饲养。据记载,中国家庭饲养蟋蟀始于唐代,当时无论朝中官员,还是平民百姓,人们在闲暇之余都喜欢带上自己的“宝贝”,聚到一起一争高下。据研究,蟋蟀是一种古老的昆虫,至少已有1.4亿年的历史。
童年旧居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属土木结构的平房,两间住房与厨房连通,没有卫生间。起夜路过厨房常见到一种叫灶马的虫子,长得像蟋蟀,又像蝗虫,它们喜居在灶台上,不用饱受夏季的火热和冬季的寒冷,一年四季都可欢快的鸣叫。灶马的叫声不甚响亮,虽音色不佳,但若有几只同时“唧唧唧”地叫成一片,倒也十分热闹。
虫们随心所欲,不讲什么规矩,近乎杂乱无章的演唱,却让人感到洒脱自然、清新别致、韵味绵长。没有谁能阻止虫们的鸣唱。那样的音乐比江河的波涛声,坚冰的破裂声,山岩的崩塌声,金属物的撞击声或摩擦声要美妙一千倍,精彩一万倍。因为那是生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