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角色再多 还是做自己最好
文/林远竺
短暂地寒凉了几天后,一场浓重的暖意回袭了这座城市。台历上的日期已经踩过了立冬的位置,越走越远,却不能解释这些翻滚着的热量。直到想起自己已回到了岭南,所处的办公楼距离海岸线不到三公里。在亚热带海洋性气候的城市里,冬季的情景似乎确实是这个样子。 之所以会对眼前的艳阳觉得困惑,说到底,还是回忆在作祟。
想要在冬天里感受时间的凋零,季节的枯萎,凛冽入骨的寒冷,萧索破败的街道,想要在岁末的时刻等到一场大雪,看它覆盖整座城市,湮灭一切,也让一切获得重生。记忆里的冬天就是这个样子,那段迷蒙而忧伤的青春年月,也是这个样子。
在这座城市的第二个冬天了,和上一个冬天之间,是一圈年轮的距离。四季总是重复着轮回,想让人误以为回到了原点。艳阳如初,明亮依旧,但一切都已有了变化。
在最温暖的那个晚上,我曾为你沿江而来,在亘古的月光下,孤独地看着一座城市的燃烧,心中无言。在最光明的那个早晨,我终于朝着南方,离你而去,趟过一场露水的清凉,缓慢地醒来。终于还是走出了一场困境,像走到尽头的堂吉诃德,放下了手中的长矛,流下悔恨的泪水。其实生命就是这个样子,总是重复着徒劳无功。
在夏天消逝之后,就很难再看见蓝天白云了。每一个清晨和日暮,白色的迷雾都会悄然爬上楼群,漂浮起整座城市,像是朝夕时刻开放的花朵,而在迷雾里隐约呈现的塔尖,则是白色花瓣中的点点花蕊。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刻想起1900,想起他单纯和冷静的面容,以及面对着一座城市浮现在眼前时,驻足良久,又转身走回维吉尼亚号的身影。
“阻止了我的脚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而是我所无法看见的那些东西。
在那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惟独没有尽头。根本就没有尽头。我看不见的是这一切的尽头,世界的尽头。”
不能太过用力地去做一件事情,它会提前消耗掉此后生命里的能量,或者因为持续数日的高负荷运转,而带来不可预期的磨损。但在这一年的冬天里,还是没能避免这样的状态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疲乏和困倦,意兴阑珊,虚度时光。
这几日有些沉迷川端康成,一口气读了他的好几本书,《雪国》、《古都》、《千只鹤》等,有些是第一次读,有些则是重读。面对着相同的文字,觉察出了更幽深和隐秘的情感,这是不是就是时间流过生命的痕迹。开始能体会一些川端的心境,不管是古都里那些寺庙和山林的寂美,大街上树木在夕阳下的背影,以及千只白鹤纷飞的幻想,我似乎都能有所体悟。
但这种体悟到底是川端当时的心境,还是我自身的假想,其实是未可知的事情。
渐渐能理解过去的自己了。对于过往的生活,好像用什么词汇去形容都不够贴切。荒芜,失控,潦草,幻灭,找不到一个精准的词汇。
彼时由于理想的一次次失落,诱发了心里的魔鬼。越发用力地去生活,其实也就显得越为悲情,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困境。如今算是走到了出口吧,回望过去的种种,也说不上什么。愿往事随风,愿生命如谜。
冬天来了,一切都会慢下来的。即使是在岭南的艳阳里,仍可以体察到这种缓慢,虽然它只存在于清晨和薄暮,存在于最深最冷的梦里。
会想起以前冬天里的事情,在如今的空间,看着过往的某个时间,这种时空的错位,是让人沉迷的事情。去年的冬季末尾,这座城市下了一场冰粒,让整个城市的人都为之疯狂。你还能想起过往的多少个冬天?又能想起过往生命里的多少事情?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人能决定自己的去向,就这样被河水冲散,浪迹天涯。只有在一切都沉寂下来的梦里,回忆才能够燃烧起来。悲喜明灭的火光里,隐隐呈现着过去的几个画面,模糊又破碎。
在这年的冬天里,我要去走一条长路,深入那片天地,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