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回乡下。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给年迈的父亲母亲一番洗洗刷刷之后,习惯性地四处走一走。
昔日偏僻幽静的芦苇荡区,近几年由于开发旅游景点,主干路上车辆穿梭,人群熙熙攘攘。
居住城里,大路通衢触目可见,热闹喧哗也习以为常,那么,这等人声鼎沸之地不去也罢!
寻人迹稀少的巷弄小路,悠然地行走。有平滑的水泥路,有弯曲的青砖路,还有狭窄的泥土路,向更冷清处蜿蜒。
这些年,年轻人纷纷离开小村庄,去大城市求学或者打工,然后就在外地安居乐业。
些许墙面斑驳破旧的房屋,只有寂寞梧桐相伴。
想起严歌苓的一段话:梦境中的我是一个爱走路的人,喜欢找一条人迹罕至的漂亮马路,悠然地行走。走过斑斑树荫的时候,像是走过了自己心中明明灭灭的悲喜。
我的眼前不是梦,是真真切切的我自小长大的乡村。走过斑斑树荫的时候,那些过去的时光,伴随着明明灭灭的悲喜,一起在心中涌动。
四十年前的那个时候,家家兄弟姊妹众多。黄昏来临,炊烟袅袅,放学的孩子一路嘻戏打闹,搅得羊叫牛哞狗吠。弹珠石子飞处,鸟雀扑闪着翅膀盘旋高处飞不回窝,鸭子嘎嘎地四下扑腾跟不上趟。大人站在家门口伸长脖颈,声声呼唤叫骂贪玩晚归的那一个。
这些曲曲折折的泥路,我不知道踩踏了多少遍,不知贪玩晚归了多少回。
村庄三面临水,去河东摘菱角摸田螺采荷花,去河南移栽花苗刨山芋挖萝卜,去河西借图书听淮剧唱片看露天电影。
多少回,雨天路滑从独木桥上掉下河,大冷的天冻得瑟瑟发抖;多少回,打粽叶误入芦苇深处忘记来时路,深夜哥哥提着马灯寻找;多少回,调皮小子扔掉我的芦花鞋,我只有光着脚丫踩着冰雪回家;多少回,我痴迷看村部唯一的彩色春节联欢晚会,姐姐抓住我的羊角辫生拉硬拽我回家……
这八间青砖红瓦围成的四合院,多少回我仰视着“高堂华厦”,在围墙外徘徊。这家人,男儿英俊明朗,女儿明眸皓齿,尤其着古装打扮,个个婀娜多姿,淮剧唱得婉转动听,余音袅袅……如今,大门紧锁,屋檐结满蛛网,空有小鸟飞进飞出。
这是一栋二层小楼,当年这家是全乡的首富,其气派与华丽,令多少乡民啧啧赞叹。我也是多少回从深深庭院面前一闪而过,偷偷瞧上一眼,从不敢奢望这家的俊男靓女能回眸我一笑……如今也是,人去楼空,空有树木环绕,树叶沙沙作响。
……
还有,小街最西边,那个经常带糖果和山芋干给我吃的高大男孩,哪去啦?站在破败的木门前,我怔怔发呆。多希望“吱吱”一声门响,男孩来到面前挠着后脑勺,对我羞涩地笑。
还有,我坐渡船去河南时,风吹雨打,小木船摇晃时,书包掉进河水之中,顺浪而下。那个借我图书的男孩,毫不犹豫地跳进河中,追赶我的书包。
河水清清,玲珑少年今在何处守候一生的时光?船来桨往,水草摇曳,可曾惊醒杨柳岸那些缠绵的往事?
今夕何夕,树叶绿了又黄了。那个扎着羊角辫的我在何方,那些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又去了哪里?
我只想和你见一面,隔着四十年的时光,只想对你说一句,只想说一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