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之前是我们村一个修理匠,主要修理自行车。他中年丧偶,一直一个人住在村里正中间的地方,有三间房,院子大致是15乘以30米的,没有围墙,四面八方都可以进来,院子里中了许多枣树,每年树上都结好多枣。
2003年,这时老张的生意不错,村里谁家自行车坏了都找他修,有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修理不过来,白天院子里要摆好几辆待修的自行车,偶尔也有邻村过来修的。他平时不好与人来往,但是由于院子没有院墙,他这里平时有好多他同时代的好伙计来他这里坐坐,跟他聊聊天,那时候我正上小学,就经常和我爷爷去他那里玩。那地方夏天是个乘凉的好去处,院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白天很少有阳光能穿透树叶重重阻挡,即使中午也是一片阴凉,若有一阵风吹过,那感觉简直心旷神怡。老张处事就像风一样,清清凉凉与世无争,让人清爽。那时候儿女已经成家,孙子也上初中了。他的日子过得显得格外清闲。
几年后,我已经上了初中,老张还是在修自行车和一些其他东西,只是生意没有以前好了,村里后街开了一个小卖部,也兼修理自行车和其他东西,新开的那家主人刚当爷爷,正值年轻力壮能干的年龄,分走了他好多生意。他比以前更加清闲了,但也多了一些无趣。闲下来的他发现身体不如以前好了,眼睛有些老花了,修车技术有所下降,但是也不明显,就是有人找他修的轮胎过一段时间就有一点漏气。过年时候,老张孙子给他送饭时,就给他说:“爷爷,你不要在修了,我爸养着你,供你吃穿就行了。”老张没有听孙子的话,继续干着他修理匠的活。
又过了几年,大概是我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家里的自行车少了,摩托车流行起来,电动车也慢慢起步,这些大家伙,老张修的有点吃力,好多都修不了,生意这时候格外冷淡,之前有些经常过来的老伙计,现在有些已经入土了,院子比六七年前冷清了不少。我偶尔从县城高中回家,晚上路过他房前时,看见他在一盏昏暗煤油灯下修理一件东西,身形苍老了许多。后来我听我爸说他一辈子没有用过电,到死都是用的煤油灯,不禁心里一阵感慨,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没用上电。但他一生确实没有用过220V的电,最多听收音机时使用过电池。有时候工匠人就是这样,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情,不会有也不愿接受太大改变。
到我上大学时,基本就没见过老张了,听说他老(我们这地方忌讳说死,一般说人死了,就说人老了。)前只进过一次医院,到医院已经是重症不治的状态了。我在回去时房屋已经上锁,里面一片破败的景象,一年暑假回家时,老张的院子已经被他儿子扎起了篱笆,用铁丝网围了起来,里面种了一片棉花,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老张就是这样度过了他的晚年生活,对一件事情坚守,很少改变;一生和医院打一次交道,已是重症不治。不知道之前是不是有很多老年人也是这样,和医院打交道时,基本就是要和这世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