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大时代的生存智慧(五十四):独角戏。
民国二年的十月十日,紫禁城内的太和殿广场上宾客云集,数千人静候着一场暗流涌动的盛会,大雨过后湛蓝的天空下,袁世凯即将宣誓就任大总统。在三百名头戴金线军盔的卫兵的护卫下,身着深蓝色大元帅服的袁世凯来到广场,按部就班的仪式下,轮到袁世凯宣读誓词,靠近站台的韩玉辰惊讶地发现,袁世凯宣读一句誓词的态度很微妙,一句“余誓以至诚执行大总统之职务,谨誓!”只有执行大总统职务几个字念的铿锵有力,余者则声音微弱,此时的袁世凯,已经不再是辛亥革命前的那个袁项城了。
波澜诡谲的武昌起义刚过去两年,年过半百的袁世凯却显得老态龙钟,愈发的感到力不从心,曾经那个热情洋溢的亡清志士,似乎真的累了。袁世凯也确实累了,在通电声讨中,在申斥辩驳中,在攻伐博弈中,在剪除异己中,袁世凯开始厌倦这种游戏。所谓先进的庙堂结构,在贫瘠的土壤中,注定结出自言自语的苦果。尽管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诸多大清酷刑被废除,减轻税赋,鼓励创业,轻工业得以突飞猛进,荣氏兄弟面粉厂的产品畅销海内外。金融事业也蒸蒸日上,陈光甫的商业储蓄银行,即使顾客一分钱不存入账户,也依然热情招待。已过而立之年的化学家范旭东,望着塘沽海岸边漫无边际的盐坨,激动的热泪盈眶,最终以精盐结束了只能吃粗盐的历史。这些成绩的取得,离不开为了机制完善而殚精竭虑的袁世凯。
此时的袁世凯,却是真的感到困惑与疲惫,他曾对着亲信吐槽:“两年来做牛做马,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堪受,衰朽如此,唯求保全大局,救国救民,使我同胞子孙不再受做人牛马之奴隶耳。”一句保全大局,袁世凯需要做的却无比艰难,同盟会的风起云涌,收编或者招安掌舵人只是权宜之计,和孙文的铁路督办一样,湖北新军的代言人黎元洪也是每月三万元的俸禄,而且让其子袁久克娶了黎元洪的女儿,每天亲家长亲家短,叫得是无比亲热。
而在清末乱世曾啸聚在南京周边三十余万各地新军,也是袁世凯的心头大患,只要有人煽风点火,随时可以再次揭竿而起。袁世凯不仅仅是心累,更大的是迷茫,他曾力邀他的老大哥徐世昌出山,但是被拒绝,袁世凯也不强留,只是留给大哥一句:“等我把这帮昏小子撵了,再来迎请大哥。”但是徐世昌是何等的老辣,他清楚地知道在这种烂摊子下明哲保身之策就是“思退”,他甚至认为袁世凯应该把包袱甩给别人,隔岸观火中来个浑水摸鱼才是上策。
但是以袁世凯的心高气傲,他宁愿背负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放手一搏。就任大总统仅仅一年的时间,袁世凯心疲身乏,正如他任职宣誓时的态度一样,他太累了而需要一种解脱,然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种解脱是一种奔向复辟的毁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