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话”雪漠:是佛是魔?

作家雪漠

“疯话”雪漠:是佛是魔?

雪漠


   近来,关于“雪漠”的报道很多,传言也多,误解更多。其中,不乏妖魔化者。或说雪漠是佛,或说雪漠是魔,其实都是扯淡。

   今日,咱自剖肚肠,自暴家私,自抖包袱,显大丑于天下:

   雪漠者,明白的平常人也。一脸平常相,一颗平常心;一副臭皮囊,酷似大猩猩;一支老秃笔,聊以绘苍生。生在平常人家,长于平常环境,少时家贫如洗,长大也曾困窘;现在有点闲钱,大多印了经文。虽然常躲暗处,却无半点鬼精。……唯一有点特异者,是印堂有颗朱砂痣,很像佛眉间白毫,而常为人称道。我却说假的假的,待得白骨成灰时,此物早已化为尘,若以此相见雪漠,便是世上大痴人。

  此人也,少智慧,多毛病,曾有不良嗜好,吸食旱烟如命。后因离不开烟,只好戒了。其理由,便是大丈夫不可依靠任何外物。――这外物,当然也包括了旱烟。

  幼年牧马,爱骑马驱驰。人说我经历苦难,其实咱快乐无忧。

  长大爱书,住处常成书窟。人说我耐得寂寞,其实咱享受清净。

  后写小说,初为实现理想,自然痛苦不堪;后为享受快乐,才有拙作多部。

  也曾走进宗教,拜师若干,其中不乏大师异人,多视我为好孩子。师尊传些妙消息,我却独自瞎寻思。盲修瞎炼二十多年,虽有些印呀证呀的说法,但我真的并无所得。初时之修,不为求福报,不为得大力,不为当佛陀,不为度众生,主要是为降伏自己的心,能远离贪婪,稍微明白一些。至今,一无大力,二无大能,无法征服世界,只将心调成了拉磨的乖驴,叫走就走,叫停就停;更似照物明镜,虽照天照地,却澄然寂静。但习气却老是冒泡,便难成高僧,只好当作家了。更时时露出鬼脸,冒些怪声,演些丑态,招些视线,因怕那搅天信息,埋了咱的“孩子”。

  以前也想当官,但因需要巴结,需要坐班。我怕应酬,只好拜拜了。再以前,见了美女,也知是好物件,更垂涎八丈,但无奈,人家是银幕上的人。生活中却乏红颜知己,不是我眼高,而是我离群索居,逾二十年,难见出色靓女,白驹过隙一眨眼,少年遂成白发人。至今无钱无权,皱纹掩青春,毛发遮玉容,人说像达摩,其实是夜叉,实在没个叫人喜欢的理由。再说,便是在早年,虽也遇些凉州女子,但她们多追求眼前实惠,张口便闻铜臭,毛孔渗出物欲。咱便想,浪费大好生命,追些粗浊肉体,实在是暴殄天物,只好澄心洁虑,安住在自家壳里了。前些时,有记者问:你定居凉州有遗憾吗?我答:有的。我被上帝流放了,触目所及,一片荒凉。正是因为有了渴盼,才塑造了几个好女人:如《大漠祭》的莹儿,如《白虎关》的月儿,如《猎原》中的豁子女人,如《西夏咒》中的雪羽儿,一个比一个美丽,令无数男子神往不已……嘿嘿,权当咱也做几回美梦吧。好在老婆倒还贤良,虽时不时河东狮吼,听来倒有天籁之韵,便大叹老天有眼。

  其实,在凉州,我连男性朋友也很少的,不过两人而已。一个年过七旬,是藏学家;一个年近五旬,是佛教徒。每隔数月或半年,便能神聊一两个小时。此外,真没个说话的。不是我清高,而是我无趣之极,常聊些别人不懂的话题。三聊两聊,时不时便听到讥笑之声,只好做罢了。

  年幼时,便是个偏激的愤青。年长后,火气少了,心也懒了。而今心虽年轻,却须长发茂,一脸沧桑,宛若千岁老人。虽看破了许多东西,却没学会一些混世技法,以便充充老好人啥的,更不愿效法那些所谓的高僧,张口好好好,闭目装高深。我总是旗帜鲜明,一身明白。虽想难得糊涂,怎奈水清无鱼,只要跟那些智者高僧一比,便顿然露出马脚,显出作家嘴脸了。

  常听人说我神怪,并贴了许多标签,其实我很是平凡。每日里不过呆坐、看书、写作而己。便是那写作,也是懒到了极致。没人约稿,没人催逼,我总是懒得动笔。近日,《人民日报》张先生约稿,我屡写屡废,因有承诺,人家约一篇,倒成就了多篇,正好还了几位朋友的文债。我的所有文章,大抵如此,或自废,或人废,屡废屡写,便超过百万字了。要是没人催,没人废,我怕是连一字也不写的。我总是喜欢呆坐,自觉契入明空,外人看来,却分明发呆的老牛。好在若无外人,老婆便会狮吼,说是释迦若无经,还是佛吗?这理由十分了得,只好时不时伏案数月,终于成作家了。

  近年稍有虚名,更有粉丝若干,或有喜欢者,便以自家心中的需要塑造雪漠了。他们眼中的雪漠,或高,或大,或神,或鬼,更有举了尿布当旗帜舞者。但其实,雪漠只是雪漠,长不过五尺,重才逾百斤。身上有汗味,腹内无玄机。――日前,某记者一见雪漠,竟大呼:你也是人呀?她将雪漠视为信仰符号,不料他还有人的气息。――虽头大如斗,但多为毛发制造的假象。每当率性而为时,老婆儿子便会大吼:你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瞧,他们竟也把我当名人了。其实,名与不名,我真的老是忘了。常常是不见我者,反倒敬仰。一见我后,大多轻视。他们仿佛遇到了牛蛙,听其声如闻大雷,观其相分明丑物。人们更愿意尊重那些装神弄鬼者,却不知世上所有的伪装,掩盖的,定然是不可告人的货色。

  当然,许多时候,别人的随便,也源于我自己的随便。某次,兰州遇一粉丝,请我到他宿舍。夜里,我睡大床,他睡沙发。他半夜难眠,我坚持跟他换了。我蜗在三尺长的硬木沙发上,头脚皆像高射炮,直指天空,倒也能鼾声如雷。陈亦新知道后,说,爸,你咋能这样?叫人家轻视。我说,人家睡沙发失眠,我睡哪儿都成,换上一换,又有何妨?有时,也到农民家。他们常会问,有剩饭哩,吃不?我说吃,就吃上两碗剩饭,胃反倒更加舒坦。

  有叫我上师者,因为他们需要上师;有叫我老师者,因为他们认可雪漠;更有叫我大师者,因为他们希望我成为大师;还有将我跟香巴噶举粘一起者,是因为那文化需要我。――当然,我也想帮帮它。要知道,没个大嗓门吼,岁月的尘土一落,就可能埋了它。这世上虽有无数大嗓门,但大多靠吆喝赚钱,谁愿为那些快死的文化惹一身晦气?这时代,要是作家粘上佛气,连鬼都躲,何况势利的媒体。我有多次火暴的可能,都叫那佛气杀了。有好些记者,一见那硬贴在我身上的宗教标签,便逃之夭夭了。

  其实,我最怕的,也是那些外教徒内贼寇者,我躲他们,如躲轮回呢。当然最恨我者,也是他们。老见一些骗子装模作样当上师,拿我制订的标准一套,便顿时露出驴脚。他们当然恨死了雪漠。上回遇一靓女,总爱夸其上师,待得一看我文章中“双修”标准,便面红耳赤,信心大失。原来那“上师”装得了虚假外表,装不了实际内证,上阵如疯马,败退似乏驼,用咱的文章衡量,嘿,他明明是骗子呀。

  至于那“大师”“上师”之类的称呼,都跟我无关。人家想叫,无妨叫几声。便是有叫咱“驴子”者,我也会欣然应喏呢。只要人家开心,咱总会随缘成全,心却并不因此有啥变异。万相随缘去,最重是真心。毛驴尊为大师仍是毛驴,骏马披上羊皮也能奔驰。我只求内在能为,而抛却外部名相。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百鬼狰狞,上帝无言。我只想躲到一处没人的树荫下,读读好书,听听鸟鸣,看看星星,望望月亮,享受那份明白和舒坦。

  下面该说我写此文的缘由了:前日上网,见一群中,正谈雪漠,言语吓人,令我冷汗直冒。无奈间,只好抛却斯文,赤膊上阵了。――瞧这文章,也是别人逼的。

  我只想告诉诸位:雪漠不是大师,也不爱当上师,更不想叫人抬上供桌。我只想有几个朋友,男女皆可――因为女的愿意聆听,当然更受欢迎――一起喝喝茶,看看书,相视一笑,便知心知肺。这时,也不要心机,也不要智慧,更不要那些名呀利呀的好东西。

  你说,我只求这些,成不?

                                               ——2011年2月23日于雪漠文化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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