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踉跄跄被她扯着走,耸着肩膀,那样子,好像个做了坏事儿被逮住的小偷,彼时,我的小淡蓝色的小汗衫也被汗水浸透了。唉,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服软吧。于是,我止住了脚步,乞求道:“疼死了,还不放么?我听你的还不好吗?”
她又把耳朵转了转,我又呲了呲牙,嘴里直吸冷气,尽管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秋老虎的燠热依然扑人,但我还是觉得周身有些发凉,内皮有些打颤。
“现在知道求饶啦?哼!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家伙!早知道这样儿,干吗当初还那么横?”她松开了手,左右手拍了拍,斜着眼睛瞅我。
我揉了揉耳朵,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没想到,你就这么大个个儿,手劲还怪狠的呢。”
“记着了吧?记着了好,以后可别惹我哈!要不然的话,我的劲儿比这还大呢。”她“嗬嗬”笑起来,还弯了腰,对我做着鬼脸。
我也笑了!那时的心情,就如夏天的暴雨,倏忽来,倏忽去,阴晴不定,看着是乌云密布,转眼就是阳光灿烂,男孩女孩的友谊,就如小船,说翻就翻,但倾刻间,又说好就好啦。
穿街过巷,左拐右转,我紧跟着她,她快步走的时候,偶然还回头看看我,遇到复杂的路段,教我认墙上的标记,并且告诫说,“这些都记住,往后再到我家来,你自己就可以,用不着劳神我的大驾来接你了。”
我一 一都辨识清楚,心里想,对呀,记住了这些,我的外围活动空间大大拓展了,那岂不是又开劈了一个玩耍的好地方吗?
其时,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郑洁的家,在以后的几年时间里,基本上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她家对我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以致于母亲也嫉妒起来,还跟父亲痛斥郑洁的母亲收买人心,自己没有儿子,妄想把别人的儿子笼为己有,实在是可恶之极云云。
约摸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又拐进了一条小胡同,初时有点狭窄,二十余步后,忽然豁然开朗,其道路宽度,有原先的胡同一倍大小,就在又一个转弯处,两扇黑红的大门,骇然闪来,门是掩着的,那门上面是拱形顶,整个模样类似于垂花门。
郑洁在门前站住,待我走上前,便拉着我的手,指上指下,笑道:“看见没?这就是我家。看看跟别家有啥不一样?”
我仰头看东看西,一瞬间,不仅看别家,看她家,而且还把我家的院门也暗暗比较了下,嗤嗤笑了起来,拍手道:”有了,有了,你家的门上戴了帽子,我家的,还有这儿旁边的,都没有戴帽子。”
郑洁“哈哈”大笑起来,拿手指着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捂住了胸口。
我眼睛睁大了,疑惑问道:“咋的?我讲的不对么?”
“太对啦!太形象啦!太有才啦!”她一边笑一只手拉着我的手,一只手推开了门,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见过门上戴帽子的。”
我随她进入门内,就那么一瞬间,我深深陶醉了,以为自己是步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郑洁返身关院门的当口,我愣怔在那里,脑子里无数个影像在回旋,我对这一切仿佛有先天性的亲切,而且还看着眼熟,又看着陌生,总之,也许是梦中,也许是别的什么地方,我见过,来过,并在其中生活过。
不,肯定是在梦中,不会在别的什么地方。因为,我确信,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天天就在我家那个小院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