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绿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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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么?只知道她理发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店是不是她开的,不过我从没见过除她之外的任何一位工作人员。烧水、洗毛巾、打扫、理发似乎都是她一个人。我们就当是她的店吧,她的店与小镇上其他理发店有着很明显的三个区别:一、她的店名就是理发店三个字;二、她的店里养了许多的绿萝,许多许多,都是一个样子,大约她是喜欢绿萝吧,反正不知道她的名字,索性就叫她绿萝吧;三、她的店里理发永远比别的店便宜,别人三块的时候她只收一块,现在别家的都收到八块、十块了,她只收三块,而且服务也更好一些,我十来岁的时候,小镇上的人还是很封建的,去理发一般都是自己给自己洗头发,没见过像她一样给客人洗头发的,无论那位客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过好像去她店里的男人挺多的,女人基本上是没有,反倒经常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天然的美,不同于其他化妆的女子一样,她的皮肤很白皙,和土生土长的我们完全不同,没有红脸蛋,毛孔也不粗大。后来走出来,我才明白,她身上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和北方女子自然不同。同样都是廉价的衣服,一穿在她的身上,就像带了光环一般,很高大上的感觉。更让人嫉妒的是,她仿佛不会老一样,在我的记忆中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用现在流行的词语叫逆生长,我私心里以为她是不下地干活的原因。如果让她也和别人一样劳作,肯定也会与一般农村妇女无二吧。不过这些年她店里的女顾客多了很多,人们也还是悄悄说着她,只是和那些年不一样了。

我听到的关于她的故事完全版是这样的,只是不知道真实性,不过小镇就那么大,来来回回人们都是这样说,大概也不会错了。她确实是本地人,家里离小镇也就是翻一座沟再翻一座沟的距离,年纪再大一些的人都能清楚的说出来她家的村名甚至她父母的名字。她不同于本地人的美是与生俱来的,因此上学的时候就很受欢迎,听说追她的男生很多。她倒是一直乖巧,直到念完高中也没有发生大人们所担心的早恋之类的问题。因为她一直不爱说话,即使听到什么好笑的段子,最多也就抿抿嘴,这样的冷,估计冻死了很多人吧。

在那个地方,那个年代,一个女孩子念完高中也就意味着该回家嫁人了。村里的人没有花钱让女孩子念大学的习惯,因此当年要听说哪个村子有考上大学的学生,不用打听,一定是男孩子。她的命运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毕业后回家很快说了一门亲事,订婚后就是掐着日子等满了18岁结婚了。如果不出差错,可能她会和父辈们希望的一样,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大概哪一个年代的年轻人都是冲动的吧。她在结婚前不小心怀孕了,按说虽然乡邻会有点闲言碎语,不过是和自己的未婚夫,只要提前结婚也就没那么大事了。然而糟糕的是,她怀孕的同时出了水痘或者是其他的传染性疾病,很严重,谁知道呢?总之医生的结论是:孩子有可能不能出生或者即使出生便会有畸形的巨大风险,而她本人因为病情严重,也是需要大量的治疗费用来保命的。听完这话,婆婆拧着她未婚夫的耳朵骂骂咧咧离开了医院,据说回去就叫嚣着退婚了。她的父母在听到巨额的医药费后,离开医院就没有来过了。直到第三天,她才意识到可能她被抛弃了。后来听人家说,她的父母当天晚上去过医院,在医院的门口哭着烧了些纸钱然后被碰到的医生赶走了。

小镇上的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家理发店的时候,已经距离医院事件差不多过去了两年时间。至今也没人知道那两年的时间她去了哪里,又是哪位好心人救了她。只知道她刚来的时候,生意挺好的,男男女女都愿意去她那里,毕竟比其他家便宜不少。只是没过多久,或许是有心人认出她了吧,闲言碎语也就随之而来,淳朴的小镇人并没有给她宽容。她也便是承载着这一切默默生活,照旧工作。经历过时代变迁,思想变化,如今人们对她反而宽容和同情了。听说她曾有过一次婚姻,丈夫是偏远的山沟里的残疾人,腿有毛病勉强能走路,脾气很是火爆,好吃懒做还常常赌博,输了就找她要钱,要不到就把她往死里打。终于在又一次暴打她的时候,一位大姐出面帮了她,还有一些围观的人帮着撵走了她的丈夫。大约他们后来离婚了吧,反正自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的残疾人老公。

如今,那家理发店还在,依然摆满了绿萝,她还和当年一样年轻,依旧不大说话。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身边有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常常大声的喊着她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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