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5月的某个星期,我在伦敦参加某技术领域的全球峰会,为了宣传公司的最新研究进展,需要进行一场时长为20分钟的演讲。提前做好PPT,试讲几次即可,演讲对于我来说是个再熟悉不过的事儿。本来我已经准备好体验英伦的美丽心情迎接即将到来的伦敦之行,直到出发前一周,我突然收到了英国主办方的一封邮件:
Dear Yuchi,除了之前安排的演讲之外,
我们还想邀请你来参加一个主题论坛。
(国内又称圆桌论坛,参与嘉宾就某个话题进行深入的探讨,依次回答主持人问题,由于很多问题需要现场发挥,是个比演讲更有挑战性的发言形式)
我立刻打开会议日程找到该论坛,定睛一看,该论坛目前有三位嘉宾:
分别是全球计算机行业和通信行业三个知名公司里总监级的人物。
论坛主题,我在以前的工作中基本没有涉及过。
心里一阵纳闷,所以你们究竟是用哪只脚思考,觉得一个小小工程师如我适合这个场面的?不怕我砸了你们的场子么?正当我回邮件拒绝时,电话响起,是给我写邮件的主:
“Yuchi,收到我的邮件了吗?你觉得如何?”
“hmmm, 是这样的,因为当天下午我还要做一场演讲,我想留足富裕的时间准备,所以我想还是不参加了。”
“但是我们的论坛并不占用太多时间,不影响你准备!”
“Well, 其实这个论坛的技术主题我并不了解,所以我可能没有太多可以参与讨论的。”
“没关系!你可以提前做好工作,主持人的问题我们会提前和每位参与者说的。”(完了,不小心透露了全球论坛的机密)
“eeeee…..”我瞬间找不到推脱的借口。
“来参加吧。我看了你的演讲名称,非常吸引人,而且你的英语很棒,我对你非常有信心。
So I really don’t know why are you so shy ???”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害羞)
What !!!
Shy???
说我吗!!!???
“I’m in !”(憋说了,我参加)
于是一周后,
有了这张我用吓破胆、崩坏神经换来的照片:
这张几乎看不见脸的照片成为我朋友圈诞生以来点赞数最多的照片,超越任何费尽心机去摆拍磨皮美白的自拍。
大家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好的内容自有打动人的力量,过度粉饰的大多是白费力气。
粗略估计,这大概是我经历过的第二十次大型公共演讲或者发言。
十多年。从10+到25+。
还是紧张。
那天论坛前的中午,被巨大的、熟悉的紧张感吞没,
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回忆起曾经每一次登台前从腹部升腾灌至全身的紧张感。
坐在台上的第一刻,我从心底感谢十多年来的每一次登台。
或许少了任何一次,我都无法在几乎要撑破胆的情况迈出踏上台的那一步。
谱写《月亮和六便士》的毛姆说:
任何一把剃刀都自有其哲学。
跑了几十年后的村上春树对此解释:
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的观念的东西出来。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什么》)
而平凡如我,在演讲这条路上走了十多年,虽没取得什么惊世骇俗的成就,却也深刻的领悟到:
当你精心地把它浇灌至时光的土壤,
深耕数载,
它定会回馈给你滋养生活的养分。
今天来谈谈这些养分。
和演讲技巧无关的养分。
那些立意与论证、框架与逻辑、表达与感染,交给书本。
谈谈剩下的东西。
“当一个人把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全忘掉,剩下的就是教育。”
而当我把所有的技巧都忘掉,我才发现,
剩下的不仅仅是演讲,它就是人生。
1. 关于开始:你永远等不到准备好的那天
大四那年,香港大学全球模拟联合国比赛。
(度娘:模拟联合国,是大学生模仿联合国开会的方式,模拟各国外交代表,进行政治经济社会问题的讨论,比给出可解决问题的决议草案。)
比赛最后一天,有个香港的同学突然对我说:
发现你有个很棒的地方,每一次有发言机会时,你总是第一个举手。
我笑着回复:
我都大老远跑香港来了,又怎能放弃每一次练手和学习的机会呢?
我是来学习的,参加了就是成功。
“能退能进时选择进”,因为勇往无前披荆斩棘的路上,你总能有所收获。
小时候,第一次比赛因为奇怪的口音折戟海选,我在其后的半年闭关修习苦练发音;
后来,当我可以凭发音脱颖而出时,又一次比赛失利告诉我:“发音只是第一步, 演讲有干货才是王道”, 我开始学习如何打造一篇有逻辑有思想有趣味的演讲稿;
再后来,当我自信可以把演讲准备的引人入胜时,更多的比赛落败提醒我,“演讲只检验准备功力和表达技能,能对评委的现场提问用英文应对自如,才是真本事”,我开始在平日通过点点滴滴的阅读积累来夯实功底。
比赛其实不是评估成功或失败的结局,它可以是你发现问题、提高自己的开始。
“学习不一定是在亮剑之前的磨刀霍霍,
在实战中演练是最棒的学习方式。
别等到“准备好的”那天,
因为那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这是我的演讲启蒙恩师在我心中种下的最无价的嘱咐。它激励着我在看到每一次比赛通知时都第一时间举起报名的手、点燃内心的小火焰。
我不怕因为没有准备好而在台上丢人现眼,
我只怕因为错失了这次机会而亲手埋葬的可能性。
2. 关于紧张:摆脱不掉,就学会与它和平共处
以前我以为,紧张,是个量变达到质变后就可以消失的东西。
“比赛的次数多了总有一天紧张就会消失的吧。”
结果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等到那天。
接下伦敦主题论坛任务后我无时无刻不在紧张。
到伦敦第一天,同屋的女孩说:
一般做主题演讲的都是各大公司的高层领导,你们公司就派你一人来了?
紧张值+10。
论坛前一天,我在台下听其他专家的演讲和主题论坛,惊讶的发现,第一天的台上,居然连个女性都没有。
想着我一小丫头片子第二天要上台,
紧张值+20。
论坛当天上台前,我和另外两个来自英国的讨论嘉宾在休息区域等候,人高马大的两位大叔自顾自的谈笑风生起来,互相说到,
待会儿你一定要打断我,否则我会一直说下去的。
而此时生怕上台说错什么的我,
紧张值爆了表。
但至始至终,我的心里都默念着小兔子朱迪的名言:
I don't know when to quit.
它支撑着我到最后没有退缩。
杨澜写过这样一条微博:
“直到今天我还是会在当众讲话时紧张。这说明紧张是件很自然的事,不需要为紧张而感到紧张。”
当众演讲或发言,之所以紧张,因为怕很多因素。
怕自己出糗,怕对手太强,怕一切自己无法应对突发状况。
众目睽睽之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舒适圈。
《奇葩说》前两季,选持方时蔡康永总是让对方先选,自己挑剩下那个。
“我愿意时常把自己放在一个不舒适的状态,看看自己怎样面对。”
摆脱不掉,那就学会与它和平共处。
这是来自身经百战如杨澜,智慧渊博如康永的温柔教诲。
3. 关于对手:永远去和最厉害的人学习
《奇葩说》里我最喜欢的选手是柏邦妮,一个自称是二手性学家,每次发言都娓娓道来却直戳心灵的美女作家。邦妮曾说,过去她人生最害怕的体验都无法和“站在马薇薇”对面相比。“正式比赛之前的一次彩排,那一次她一个人对八个人,那就是横扫千军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
人多的地方就有对手。
强劲的对手,总是最令人肝儿颤的生物。
向左,TA可以让你觉得相形见绌,
向右,TA可以刺激你变得更好。
左手自卑,右手感恩。
朝哪个方向思考,取决于自己的心态。
刚开始演讲时,有个学姐曾经教过我一句秘籍:
当你远远看见台上某个人闪闪发亮时,
想成为TA又觉得自己小而不美时,
心里默念五个字,“大家都是人”。
TA行,总有一天你也行。
我现在很弱,可是谁曾经又不是呢?
大一第一次去北大参加模拟联合国,我在完全不熟悉比赛议程和规则时就闯入了现场,轮到自己发言时说的磕磕绊绊不知所云,留给比赛现场的其他人一头雾水。当时我身边有个外交学院的男生,思维、语言、举止、气场,所有都令人心折,一举拿下了那年的最佳代表。交换名片时,惊讶的发现,他居然与我同岁。从那时一直到现在,他都是我记忆中的标杆。
我不知道我是否有一天能和他棋逢对手,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那么一个人,甚至是很多人,
他们永远警示着你:山外有山。
他们也永远牵引着你:还有更远的目标可以抵达,还有更好的模样可以呈现。
“当你还是一块其貌不扬的黑炭时,有一天偶遇钻石的光芒,请不要自惭形秽。你应该更有信心,你正在与未来的自己相遇。”
我想,这大概是人与人之间最令人激动的一种连接。
最后的最后你会发现,
一群人中自己最弱,真的是最幸运的事。
4. 关于坚持:留足耐心,它会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很多年前,当我的活动范围还局限在三线城市一所不起眼的小学校时,有次决赛的命题是“我的梦想”。我在结尾慷慨激昂的说:
但愿有一天我可以到北京见识更多优秀的人。
18岁那年我来到北京,竭尽所能的参加与英语演讲相关的一切活动。每次出洋相红着脸回寝室后,一边抹着泪一边默默的鼓励自己:
下一次,下一次会更好。
22岁那年,还是北京,终于取得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成绩,我悄悄畅想未来:
或许我可以去到更远。
后来,在香港,在温哥华,再到前不久的伦敦,我开始明了:
如果你有一片热爱,坚持下去,它真的可以带你去想去的地方。
它也真的可以让你与曾经梦里的、甚至不敢想象的自己,
越来越近。
彩蛋:
研一那年,演讲之路走了10年,我参加了北京市研究生科学英语演讲比赛,一路从学校赛区、分赛区闯进了北京市决赛。
分赛区比赛那天,上午我拿了第一,下午我和前男友分手。
浑浑噩噩一周后,还在失恋当头棒喝中的我在决赛中得了一等奖。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我给姐姐发了一条信息:
这么差的状态,比赛中没有跑偏,看来我真的爱英语演讲。
姐姐只回了我一句:
其实还因为,它也真的爱你。
我破涕而笑。
你看,
不是所有的一往情深都没有回响。
我愿意秉持这样的信念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