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是家里的老大,底下有一个弟弟的那种老大。
她弟弟出生的时候,我们上四年级,每天都有着用不完的热情和力气,回家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撂就想往外跑。小卖铺一毛钱一张的大辣片,五毛钱一杯的橙子味汽水和小区广场新搭建的单杠双杠都是可以支撑我们玩到八九点的精神支柱。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去敲她家的门,她探出了一颗小脑袋,眼神里满满的欣喜和雀跃,拉着我的手:“我有弟弟啦!”
从那之后,她三句话不离她弟弟。从我弟弟今天早上哭了半小时到我弟弟昨天喝了好多奶,反正事事都能扯到她那个连支支吾吾都哼不清的弟弟上。
上初中的时候,他弟弟会跑会走会说话了,俨然成为了我们小团队的小尾巴。每次出来玩,榴莲都要把他带上,穿着同色系的小衣服,咬着手指头,含含糊糊的叫着姐姐姐姐,和我们一个楼道一个楼道的穿梭。我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也挺喜欢的,零食总会分他一口。他也会接过以后甜甜的笑一下,说一句:“谢谢姐姐。”
初三毕业的时候,我再去榴莲家里找她玩。她坐在那个长高不少的弟弟背后,盯着他写暑假作业。我在床沿边上坐了一会闲得无聊,扯了扯榴莲的袖子:“你什么时候能出来玩啊?”还没等榴莲回答呢,她弟弟先转过头,依旧是以前眉清目秀的小孩子:“不行,我妈说了她得把作业给我讲完才能出门!”
我一愣,条件反射的来了句:“可是这么久我也没见你问她题啊?”他撇撇嘴,转过身去把中性笔摁得噼里啪啦响,从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了句:“那我不管,反正她得呆在这。”
从那次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从榴莲的弟弟上小学以后,我们和榴莲在一起happy的时间越来越少。以前听榴莲说“我要带弟弟学数学”和“今天要帮弟弟检查作业”都是借口,没想到还真是真的。
高中的某次假期,我们期待很久的小说改编电影终于上映,我在家里各种计划着到时候约了榴莲去看电影以后吃什么,玩什么。我妈躺在床上看起来非常为难的样子,半饷才说了句:“你还是别去叫她玩了。”
正处叛逆期的我以为我妈又不想让我出门玩,气得把手机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还没来得及掉下脸,我妈坐起来说了句:“她最近忙着照顾她弟弟呢,你别去找不痛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反驳我妈‘怎么我找朋友玩叫不痛快’,我妈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推,反正说来说去就是她爸爸妈妈把她弟弟学习不好归结为她,让她好好待着家里看着她弟学习。
我听着这话,疑惑的笑了一下:“她弟学习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妈没回答我,就叹了口气转头继续玩手机了。
从那之后,我很少能有机会把榴莲从家里拉出来参加集体活动,只能偶尔在QQ上看到她在线发个表情。
高中毕业之后,我去了北方沿海城市。从QQ空间发的说说看,榴莲去了南方。当我离家千里接触了更多别人的生活之后,我才明白当初她妈为什么要让她待在家辅导她弟弟,也才明白为什么她妈会把她弟弟学习不好归结于她自己。
对家里不同性别的孩子采用不同的对待态度,对我一个家里的独生女来说,真的很难理解。在了解了很多也许真实也许夸大的事情之后,我很庆幸她至少还能离家上学,还能走向自己的人生。
命运是一件特别凑巧的事情,榴莲隔壁宿舍住的,就是我高中同学。一个专业一个教室,再加上同乡情意,两个人一来二去也就成了朋友。
没两天,我这位高中同学在微信上告诉我,让我劝劝我这位发小。我不解的等她给我解释,原来榴莲的弟弟不想上学了,在家里躺在床上哪里都不去,向来宠溺儿子的父母打不得骂不得,只得转头给自己远在她乡的大女儿打电话,让做姐姐的她回来劝劝她的弟弟。最可怕的是,榴莲接到这个电话之后,真的在着手向导员请假回家待几天。
当时榴莲加入了一个学长的团队搞建模,正在关键时刻谁都不能掉链子。中途离开最有可能在最后的论文里看不到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在劝她,让她把自己的事情看的重要一点,就算她回去了很大概率也改变不了她弟弟不上学的情况。
榴莲气急,在朋友圈发了一篇长文半谴责的回应了我们的关心。有几句话我记得深刻。
“因为他是我弟弟,所以我为他的每个付出都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们明里暗里说出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就是一个姐姐,一个长女的责任。”
“也许未来我的这个大家口中不争气的弟弟还会有很多需要我的地方,我依旧会一直帮助他。希望大家能不要用你们口中所谓的重男轻女四个字来绑架我。”
从那之后,我们的联系少了很多。
也许她真的不像知乎上近千个关于重男轻女的回答中那些愤愤不平的女孩子一样,也许她的父母给了她很多的关爱是我们看不到的。
那篇论文最后也没加上榴莲的名字。
后来我和朋友聊天再提起榴莲,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比如她妈给她说让她赶快工作别想着考研继续读书什么的事情,到时候弟弟上学需要资金支持;又比如榴莲刚来大学交的那个男朋友不被榴莲的妈妈肯定,说男孩子家里条件没有达到标准,没法提供更好的东西。
我不知道榴莲这样究竟算是怎么样,但我知道,下次他弟弟还为学校发火的时候,还是需要榴莲来灭火。